李红杏听见有人唤自己,转头看去,就见客栈门口立着五六人,除却为首之人,余者皆垂首肃立,每人手中都端着朱红雕花木箱。
领头的是个身着素色云纹锦袍的中年男子,衣料比旁人考究许多,举手投足间透着的气度完全不像是能在陈水镇出现的人。
她暗自惊奇:自己何时识得这般人物?敛下心中疑惑,面上却从容,款步上前道:“我就是李红杏。
”中年男子听闻,立刻沉腰行礼,恭敬道:“李掌柜安好,小的是都城梁府梁大少爷随侍,承蒙您数几月前相助,大少爷特命我等奉上薄礼。
”话音落抬手示意,身后仆从齐齐掀开箱盖,霎时珠光宝气晃得李红杏睁不开眼,引得客栈里外响起阵阵抽气声。
“大少爷说,这是信物。
”还从腰间荷包里取出半块玉佩,双手举起,谦卑的递到李红杏面前。
她低头一看,总觉得眼熟得紧,她环抱着手臂,点了点下巴,才发现这半个玉佩怎么那么像那个男人给自己的?几月前李红杏从后山林回来路过河边,遇到一个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男人,本着救人一命发大财的念头,将人带回去养了一月,结果某日没关紧门,给那些长舌妇看到人影了,顿时李红杏的流言又增一则。
伤好临走前,那相貌英俊的男人满含歉意对李红杏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下可带姑娘去都城安家……”离开此偏远之地。
“诶!打住!可别学什么话本子以身相娶,那是恩将仇报。
不如差人送些金银来,就算报恩了。
”李红杏看着他一脸调笑,生怕他想太多。
那男人一愣,继而展颜一笑,冷然面容霎时化作和熙春光,他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和前襟,最终从腰上拽下半块玉佩递给她,“日后我会派人送金银来,以此为信物,定让姑娘满意。
”直至这男人离开,他们二人都未曾互通姓名,李红杏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回想起那个面容冷酷但心热的男人,李红杏就没忍住笑出来。
转身走进里间,从一个盒子里取出另外半块,和那随从手中的两相一对,果然是一对双佩,李红杏挑眉,倒是个守诺的。
随从见此,就指挥那些人将东西送至里间。
然后将半块玉佩又重新递给李红杏,她面露不解,并没有接下。
“大少爷说,这块玉就留给您,若日后有难,您可来都城梁府寻求庇护,梁府定会相助。
”李红杏并不知遥远的都城梁府是何种高门大家,但她想府邸能在都城又能随手送出五箱金银……思索一阵,她还是接下了,看着一行人告退离去,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手里拎着玉佩在眼前晃悠,思考着要怎么安排它的用处。
可在他人眼里,却更像是对玉佩主人的留恋不舍。
方才云连鹤虽未曾抬头,也好似不关注这群人的来意,但李红杏清脆动人的笑声却引得他循声望去,抬眸便见她眨巴着灵动的狐狸眼,漾起星点碎光,脸上满是不同于应付客人时的刻意魅惑,而是透着几分他从未见过的纯然狡黠。
青白手指悬笔半空,迟迟未落笔,余墨顺着笔尖在纸上晕开大片乌团。
后槽牙咬得颌线紧绷,又出现一个男人。
都城梁府,四大姓之首,云连鹤曾听书院教习浅浅介绍过。
在大启,闻乃国姓,都城下有梁何玉顾四大高门世家,其中梁氏最为受皇帝重用。
那梁家大少爷梁怀远武功高强、面容冷然,为人却是低调谦和,年纪轻轻就已官至二品,乃大启都御史,常年在各地暗中巡察百官。
他垂头阖眼,纤长双睫在他白玉般的脸上投下模糊不清的晦暗,粗粝纸页摩挲得指节发白,一声轻呵从齿缝间漏出……他这个嫂嫂,可真是不简单。
上等透白玉精工雕刻的一尾龙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抬眼看去,身着艳红广绣纱裙的李红杏正举着玉佩,丝落缠绕在她纤白的指间,双眸中泛起的似水温柔仿佛月夜下鲛人诱人失陷,云连鹤漆黑双眼凝滞的望去又转瞬偏转开,猝不及防掩饰下眼中那股想要捕获她的贪欲。
李红杏被他避之不及的神态微微打击,朱唇微张欲言又止,怔愣在原地,她本以为今早他态度有所转变,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她贝齿咬着唇,视线咬着那偏头不看自己的云连鹤,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本想把这玉佩留给他,以后若是在都城遇到难处还能有退路,此刻她眉宇间雀跃的神态也散去漫上疏离,指尖无意识摩挲玉佩边缘,语气骤然变得冷淡,“我累了,先回去。
”也不管身后那人是何种神情转身就离开。
憋着一股恼怒无处发泄的李红杏也没回家,买了点杨佩兰喜爱的食物准备在她家吃晚饭。
“邦!邦!邦!””我说那个,杏娘啊,几年没下厨房,你这是要把我家案板当柴火劈啊。
”杨佩兰因为病气脸色有些苍白,无力的靠在厨房门边,案板上的鱼被剁的汁水四溅,李红杏埋着头利落挥刀,身上情绪翻涌犹如她的红衣,让人无法忽略。
“阿兰,你说这人怎么忽冷忽热的!”李红杏轻嗤中带着些咬牙切齿。
站累了,杨佩兰迈着酸软的腿颤颤巍巍坐到桌边凳子上,叹了口气说道:“男女有别,更何况你俩还是叔嫂……”眉头一皱,似想到什么事,诧异道:“为何你对一个半路出现的小叔子态度如此关心?你不会是……?”杨佩兰对自己好友那点好色之心还是有所了解。
李红杏手中的菜刀停滞一瞬,略显生硬的笑道:“怎么会……”,神色镇定的看了一眼杨佩兰,又重新低头继续处理手中的香料。
杨佩兰板着脸郑重道:“没有就好,你那小叔子看着就不好招惹,况且来年初春人就走了。
要我说还是齐远山不错,但他那老娘……算了哈哈哈,还是咱们俩过得了。
”说着说着倒是自己先笑出了声,齐远山那人就亏在那老娘,就那折腾劲儿,以后不管谁进门都有的受。
“咱们一起过就一起过,将来将福来客栈越做越大!”李红杏也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过好当下吧。
等了好一会,身旁的好友却半天没出声,还以为又烧晕了,转头一看见她正陷入沉思,“阿兰你在想什么?”“杏娘,你有没有想过离开陈水镇?”直至霞光低垂,夜幕将至,李红杏站在自家门口时都还在想着杨佩兰这句话,她是怎么回的?“要说没想过那都是假话,但这世道总是危险居多,我又不是什么厉害之人,反而会更加胆怯。
”李红杏也想去陈水镇外见见大启江山,都城繁荣风光,但她毕竟是弱女子,好在陈水镇因前些年征战死了不少男人现在女人多,能让她继承丈夫的客栈坚持下去,出去之后又能做什么呢,独身女子想要在外开客栈没有人脉靠山只有死路一条。
她强压下心中的奢望,快步回到屋中,只想着准备好好泡一个热水澡洗去这些扰人心绪,浑然未觉云连鹤喊得一声“嫂嫂。
”色夜朦胧,风停鸟鸣歇,云连鹤在桌边垂首而立。
李红杏擦肩而过的无视,让他心中陡然一空,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又涩然蜷缩。
清冷月光映出杏花树旁小桌子上,摆了一份东巷子里极难买到的糕点,早已失去腾腾热气,孤零零的放着。
指腹捏的桌面泛着苍白,手背绷起的脉络在一声叹息后平复。
寂静的只能听见屋内沐浴水声,他在桌边坐下,静静地拿起一块冰凉的糕点尝着。
屋内泡澡的李红杏往自己浴桶中又加了几滴玫瑰露,这是她去年做的一些存货,把瓷罐放在耳边摇了摇,已经没多少动静了。
“哎,希望今年还能多做一些。
”李红杏很喜欢这个味道,在陈水镇里只有她可以调出来,但花瓣材料只能去后山寻找野生新鲜的,实在是太难太稀少。
要是她和丈夫当年去的江南方向就好了,春暖花开、临水而居,多好的地方……李红杏趴在浴桶边,心里有些遗憾的想着,手指无意识扣着边缘,摇摇晃晃的。
“啊!好疼……”她咬唇轻骂。
李红杏趴倒在地上疼的没法起身,水汽带走温热令她瑟瑟发抖。
她从没想过浴桶还能裂开,那死鬼手艺也太不靠谱了!跌落时还推倒了旁边的瓷罐,破裂一地的碎片好巧不巧划伤了她的小腿,顿时血如泉涌,疼痛难忍,更糟糕的是她还未着寸缕。
冷汗布满额头从鬓角滴下,浓郁的玫瑰香露熏的她恍惚。
“嫂嫂,可有出何事?”云连鹤在门外的一声询问唤回她几分清醒,李红杏想要撑起身子去够架子上的衣裳,好歹先披上一件。
“没没事……嘶啊!”李红杏没注意到手边还有一块小碎片,刺痛传来时手心已被划出一道口子,抬起时血珠缓滴落。
云连鹤听到屋中李红杏阵阵急促抽吸声,心猛地提起想要破门而进又硬生生克制在原地,“嫂嫂,可方便进来吗?”疼痛让她无力,门外人此时着急担忧又让她觉得莫名生气,凭什么他对自己忽远忽近,李红杏凝着滴滴融入地面的血珠,压抑着痛感说道:“阿鹤,我伤了腿起不来身……”听到她受伤了,云连鹤伸手就想用力推开门,可刚扶上门却又传来她轻声道:“我穿不上衣服……”推门动作戛然而止,脑中一阵嗡鸣。
仅犹豫一瞬,他恳切的说道:“嫂嫂我蒙上眼睛,可以吗?”鬼使神差,李红杏低低道了声“好”。
“咔咔”是门被关上的声音,听着云连鹤稳当的脚步声,李红杏不自在的抬手遮掩,难掩尴尬的抬头看去。
他在昏暗的烛火映照下,蒙着眼睛,李红杏在他脸上仔细看了一眼,应当是匆匆从发髻上抽下来的发带。
他看不见,扶着墙边问道:“嫂嫂,你在哪里?”“我在这。
”寻着声音来处,他稳步向前,身前的阻碍仿若无,光亮被他一步步掩在身后。
影子慢慢笼罩住撑坐在地上的李红杏,独属于云连鹤的气息侵占她思绪,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一股颤意。
距离两步外时,李红杏急忙道:“衣服在你左手边屏风上!”云连鹤脚步一顿,转向左边取下衣裳,拿在手中后却好似踌躇不知如何交给李红杏。
“我就在你……诶你!”李红杏本想让他丢给自己,可话还没说完,小叔子就跨步上前蹲下,一把抖开衣裳包裹在她身上,青色衣摆扫过她赤裸的足弓令她蜷缩,动作利落干脆的好像根本没遮住眼睛。
她伸出手试探,却半路被他握住,‘又这样’,的念头从心中掠过,还没待细想随着手腕拉扯,腰间一紧,李红杏就被他抱在怀中。
想挣扎却被牢牢扣在胸前,手脚传来的刺痛被这一刻二人交融的温热驱散,李红杏抬头便是云连鹤白皙修长脖颈上随吞咽滑动的喉结以及艳丽鬼魅的红唇,她只能呐呐出声引导云连鹤将她放在床边。
放下她后,云连鹤并没有主动摘下发带,而是蹲在李红杏身旁安静地等着她吩咐。
月白发带遮住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也挡去了眼尾朱砂泪痣的媚情,沉默看着他许久,等不到回应的他微微探头前倾向她歪头以表疑惑,高挺鼻梁险些擦过她肩头,气息强势让拂过之处泛起细小的战栗,可动作间却有几分狸奴的乖巧。
他探头时发带坠落在手背,李红杏知道自己不该意想太多,但真的很想知道他此刻眼中是否还端着那副寡淡疏离的模样……身体比思绪快,回过神时他绑在眼前的发带已落在二人交叠的衣摆上。
云连鹤睁眼,映入眼就是李红杏慌张蹙眉的神情。
那双狐眼此刻盈满水光,轻咬下唇仿佛在忍受难耐的疼痛。
单薄外衫凌乱的裹着莹玉般的玲珑身躯,湿濡的长发贴着胸口蜿蜒而下。
感受到他的目光,李红杏不自在的拢了拢衣襟,露出还流血的小腿,正要匆匆掩下,却被一双大手紧扣脚踝,那手心的灼热贴着肌肤烫得她浑身一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