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杏暗叹,七巧不愧是老裁缝,眼光就是独到。
这天水碧杭绸在云连鹤身上衬得他骄矜又清贵,通身气派好似那都城名门的世家公子,让人只敢远远欣赏而不敢随意接近。
“抬手。
”她捏着不甚齐整的衣襟往他肩头拢,玫瑰香迎面漫过来骤然浓郁,云连鹤垂眸看着她拂弄前襟,双睫微颤盖住了眼中泛起的波澜,即使脖颈隐隐绷出青色筋络,也没有拒绝靠近的意思,安静的站着。
愣神时,李红杏又猝不及防远离,围着他思索状走了一圈,从一旁挑出一条月白色云纹腰带,作势就要上手给他更换。
“嫂嫂,我来吧。
”云连鹤及时后撤一步,抬手拦住李红杏从她手中拿走腰带,站在原地犹豫一会,转身还是进帘子挡住她目光。
七巧悄无声息的凑到李红杏耳边,“哟~你这小叔子,身段倒是难得呢~冰肌玉骨、鹤颈狼腰,这怕是能一夜不安宁。
”手指顺着李红杏脊背下滑,弄得她后背泛起阵阵酥麻。
猛然间李红杏被拉回那个夜晚,掌心浮现那紧实胸腹温热触感,手心冒出些许汗意。
她慌乱眨眼,撇开七巧瞎捣乱的手,热气上脸红扑扑的。
七巧见状,杏眼漫上好奇,“你是不是……”“不是,没有!”佯装生气。
“没有什么?”云连鹤刚掀开隔帘,就见李红杏顶着桃红双颊,皱眉抿唇要追打七巧。
“咳,没什么,你俩继续挑,我去后边看看料子。
”云连鹤略感古怪,微微沉腰低声询问:“嫂嫂,可是她冒犯你?”李红杏强装镇定,提了口气,“没有,她这人就是嘴上没谱。
”朝云连鹤揽了揽手,“走近点,让嫂嫂看看。
”云连鹤听到打闹换的匆忙,身前系带缠作一团没有平顺。
李红杏瞧着难受,上前一步勾过那系带解开,胭脂色软烟罗裙从他身前拂过。
“嫂嫂……”云连鹤喉结滚动想要后退,却被李红杏拽住。
“别动,马上就好。
”腰间传来轻微拉扯,云连鹤不用看都知道李红杏正专注盯着那死结。
耳边传来门外小贩的吆喝声,却好像听不进云连鹤耳中,他望着身旁铜镜中二人衣摆,胭红与翠青在风中交叠、缠缚,垂眸扫过李红杏的发顶,余光里月白色细带挂在她指间,凤眸微沉凝起一抹晦涩。
迟迟解不开弄得李红杏泛起些许烦躁,不由的使了点劲,拽的云连鹤往前倾。
云连鹤突然握住她手腕,掌心烫得像攥了团火,轻笑一声,“还是我来吧,嫂嫂你快扯断了……”他低头时唇轻扬,眼尾直勾勾的蛊惑令李红杏心中一颤,她好似总会不自主想要靠近,耳边叫卖声忽远忽近,一时之间忘了撇开二人相握的手。
“杏娘这料适……合……你们?”七巧语调一转,尾音拖得绵长。
李红杏慌忙抽出手匆匆后退,发间流苏一如她惊起的心跳,摇晃不停,鞋跟撞上矮凳身形一晃,从手中坠落的系带逶迤二人之间,犹如一条纯白小蛇勾缠衣摆。
云连鹤俯身去捡,前倾时微凉发丝垂落,扫过她手背撩起阵阵颤栗。
受不住七巧别有意味的视线,李红杏自己先跑了,丢给云连鹤荷包让他自己买,她负担得起。
待七巧站在柜台内提笔记下尺寸,抬头已不见少年身影。
刚刚他们二人纠缠时,少年可是一眼都没从杏娘身上挪开,七巧眉心动了动,那眼神也就杏娘察觉不到,幽暗缠绵、如狼似虎……云连鹤从小摊贩打听到李红杏的方向,脚步急促,垂落的月白系带在小摊贩眼前一晃,再抬头,就只在转角望得见那片青色衣角一闪而过。
而早早离去的李红杏被风吹去了那股浑身不自在的燥热,循着路去找齐远山。
齐远山手艺好,人也憨厚,离着大老远李红杏就看见他已经在淬打铁具,炭火气混着叮当锤响扑面而来,他身边还有个眼熟的姑娘正跺着脚,说话时满脸急切。
走近了一看原来是陈子萍,不过没等李红杏开口,竖着眉毛瞪了她一眼就转身跑了,留下一头雾水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杏……杏娘,你有事找我吗?”自从上次被杏娘暗暗拒绝,齐远山就没敢再去找过她,贪恋的望着她如画的眉眼。
“嗯,客栈那边安排了伙计,约莫晌午就会有人来取锅子,到时候你交给他们就好,我过来把银子先交付。
”李红杏笑着抬手摸了摸腰间顿住,才想起来把荷包丢给小叔子了。
“远山大哥,不好意思啊,我刚把荷包……”“嫂嫂。
”这声嫂嫂,一下唤的两人一同转头,好似默契十足。
云连鹤瞥见那铁匠光着膀子,言行粗鲁愚钝,脸上略过一丝阴霾,心中极力挥去这份不耐。
一路过来他就听到不少关于李红杏和这个铁匠的流言蜚语,而流言中的两人就在他对面不远处相谈甚欢,如果他不出声,近乎无人察觉他的到来。
“阿鹤!正巧,快过来!”李红杏笑开了眉眼,顾盼生辉。
而齐远山也被缓步前来的少年所惊艳,金质玉相、貌似飞仙,和杏娘站在一起时,好似金童玉女。
“杏娘……这是?”齐远山怯怯嗫嚅道。
她弯了弯眉眼,“是我小叔子,前些日子才过来我这,要住段时间,这是锅子尾款,你点好哦。
”齐远山听到是小叔子,眼神亮了亮,莫名松了口气,伸手挠头憨笑着道,“没关系,我信杏娘的。
”这笑容可真令人生厌。
站在李红杏身后的云连鹤脸色微沉,不禁想。
“那可不行,规矩还要守,钱货两讫,清点完我才能放心。
”说着握着银两就要往那宽厚的手心放。
云连鹤盯着李红杏的手眉心跳了一下,上前一步先从李红杏手中取走银子,“我来点吧,嫂嫂。
”“噢噢……好……”李红杏手背一瞬划过温热,就被取走银子,她抬眸看着他,眉目温和对着齐远山点数,她离开成衣铺后他似乎还选了一根月白色发带。
细长的发带末尾还绣上了青竹纹样,顺着肩背坠在后腰上,连带着李红杏亲自选的腰带一同映入眼帘。
“冰肌玉骨、鹤颈狼腰,这怕是一夜不得安宁呢……”她脑中一闪而过七巧的戏言,呼吸微微一颤,耳根发热,脸颊飞上一抹诡异的红晕,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这是小叔子不能够,这是小叔子不可以……强行将视线投向齐远山来抛开那些下流想法。
“杏娘?你身子不舒服吗?”齐远山忽然感觉身侧一阵灼热,抬头一看李红杏双眼游离,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看着自己。
听此话,云连鹤侧身低头看她,却见她双颊微红,眉眼含羞的盯着齐远山,眉心微不可查的抽了一下,喉间泛起一丝涩意,眨眼间面布阴霾又转瞬压下。
“嫂嫂,你还好吗?”声音微凉,眼中略带压抑,握着银两的手无意识收紧。
李红杏却因心思不净,没敢抬头看小叔子,完全不知他眼里暗流汹涌。
反而对着齐远山莞尔一笑,双颊带粉,好似漾开一池春水,让那铁匠瞧着她如痴如醉。
“好的呀,你们继续,继续。
”语毕几乎同时齐远山周身泛起寒意阵阵,云连鹤眼中冷厉似飞刀正刺向他,可面上却仍旧笑意未改,让他下意识后撤企图避开那一闪而过的阴郁寒气。
云连鹤迅速输出银钱放在桌前,不动声色微移一步,占据李红杏的视线,好似刚刚齐远山所有的感受都是意想一般语气平静无波,“嫂嫂,好了。
”李红杏觉得这一步让她和小叔子离得有点太近了,她小小退了半步,远离他迎面而来的温热气息。
她探出头去同齐远山说:“远山大哥,银钱收好那我们就先走啦,客栈事忙,下次……”“掌柜的!李掌柜!”李红杏转头就见钱小二从不远处跑来。
“怎的什么事这么急,跑成这般上气不接下气……”李红杏看着站在面前满头大汗的钱小二甚是疑惑。
“呼呼——杨姑娘差人来说今天她病了,客栈记账事宜需要老板找人帮忙。
”“那她人可还好?严重吗?”李红杏语气着急切担心。
“杨姑娘说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几天。
”钱小二擦擦汗,客栈没人记账可就麻烦了。
李红杏提着心松了口气,她这时已经散去了那些尴尬,看着云连鹤请求道:“阿鹤,能否去客栈帮嫂嫂几天?”云连鹤没有疑虑点了点头,一行人告别齐远山,匆匆赶去福来客栈。
让钱小二继续去忙,李红杏带着云连鹤走到柜台后一处,拿出平时杨佩兰的记录册,专注的眼神只看着他,期许道:“阿鹤,你循着佩兰的记录方式接着就行,可以吗?”云连鹤没有急着答应,而是先打开册子浏览几眼,确认可以看明白,才对着李红杏点头道:“嫂嫂,没问题。
”“嫂嫂识字不多,还好有你,阿鹤。
”李红杏这时觉得家里有个读书人可太好了,特别是阿鹤这种踏实能干的读书人。
云连鹤语气温和,神色温柔,低着头提笔抄录,说道“能帮到嫂嫂,阿鹤也很高兴。
”她眯着笑眼趴在桌上,看着小叔子温柔似水的眉眼,打心底里觉得他很好,也是,那么善良的爹娘就该养出这么温柔的孩子,而不是像他那人模狗样的哥哥。
“打扰了,请问哪一位是福来客栈李红杏李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