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来电显示上“人事科薛梅”这几个字时，程昭隐约觉得要有大事发生了。
中午的三基考试当然没通过，不仅没及格，分数还低到令人发指。
可是就算她考得一塌糊涂，也该是医教科联系她补考，人事科叫她过去干嘛？也没听说一次考试不过，就要被辞退的呀。
等一下，不会前两天听说的医院新考核制度就是这个吧……程昭开始觉得脊背发寒。
她从神经外科转到急诊科一年多了，这一年里风评不太好，同事们对她颇有微词。
爱摸鱼，爱推病人，上班混日子，这难道是什么大错？虽然搁医院这种环境里，确实是不太符合医德医风。
但程昭也有自知之明，见了谁都笑脸相迎，主动问好，包子豆浆，零食奶茶，样样不落。
难道领导这么不留情面，终于忍不了她这种消极的工作态度，要寻个由头把她开了？她忐忑不安地走进人事科办公室。
“程医生，你坐。
”人事科科长薛梅面色和善地托了托眼镜，微笑着指了下沙发，“喝点茶吗？”“不不不，不用……”程昭牙齿打颤，汗毛倒立。
眼前这个和蔼可亲的女人真是薛梅？她仗着自己在局里有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不是向来鼻孔看人，尖酸刻薄得很嘛。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看来等她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事，才摆出这样一副纯善的面孔来麻痹她！程昭在沙发上如坐针毡，屁股的重心左移右换的。
“程医生，”薛梅语带迟疑。
来了！程昭屏住呼吸正襟危坐，绷直了的背还有些上午撞伤的余痛。
“你痔疮犯了啊？”她刚提起的气一下子泄了，“我没痔疮！”“哦哦，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坐着不舒服呢。
说起来……”她话锋一转，镜片后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今天医务科接到一个投诉，好像是你的病人？”程昭的心猛然一沉。
“薛科，这个病人，他……他病情有点复杂……”薛梅没接她的茬，说起了另一件事，“听医教科说，你今天中午的三基考试只考了16分？”她的笑容骤然消失，目光似要把她看穿。
程昭被她盯得毛骨悚然。
来了！果然是为这个！不要辞退我！我会好好工作的！脑海中充斥着疯狂的呐喊，她的嘴却像被施了噤声咒似的说不出话。
“程昭，我很遗憾地通知你……”死嘴，快说啊！程昭急得手握成拳，猛捶大腿，恨不得直接扇自己一巴掌。
“你——”“别辞我！”“穿越了。
”“我会好好工作的！我——嘎？”程昭发出了一个怪异的鸭子音，把薛梅逗得咯咯笑起来。
“正好要跟你谈重新签合同的事，你愿意继续工作就最好啦。
”什么情况？程昭以为自己幻听了。
什么穿越？她人不就在这儿吗？穿哪儿去？还有，重新签合同干嘛？要把她从编制变成编外吗？！她不自觉地抖起腿来。
薛梅没注意她情绪的变化，自顾自说着：“现在特殊时期，比较缺人手，我们还是希望你能继续在岗，泡世界不良事件处理培训会给你安排上……”“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薛梅眉头一皱，“啊，竟然来自原始文明吗……”“停！能不能先给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啊？！”程昭有点崩溃，恨不得先去做个颅脑ct看看自己脑子是不是长瘤了，不然为什么完全听不懂啊！“从何说起呢……泡世界你知道吗？”程昭眼神清澈地摇了摇头。
“还真是原始文明……那换种说法，平行世界、平行时空、平行宇宙……总有一个听过吧？”终于有她知道的东西了，程昭激动得猛点头。
下一句话就把她给镇住了。
“平行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程昭瞪大了眼睛，嘴也不自觉地张成o型，这个样子有点滑稽，但薛梅并不意外。
“从大的时空角度来说，这世上存在着许多个平行世界，我们把单个平行世界叫做‘泡世界’，就像肥皂泡一样，你洗过澡吧？”程昭觉得这个问题像在侮辱她的个人卫生，“那肯定啊。
”“那你一定见过，有的肥皂泡会跟别的泡泡贴在一起，共用一个面。
”为了增强理解，薛梅两只手虚握成拳，模拟圆圆的肥皂泡，然后把两个拳头相贴，“当两个泡世界相交时，就有可能出现物体的时空重叠。
”“时空重叠时会有概率发生你这种情况，”她继续解释道，“他泡世界的你，把本泡世界的你，给替换了。
”听起来还真挺像穿越那么回事的。
“那我怎么回去啊？”薛梅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透过镜片，两只狭长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回去？你都离开重叠域了还怎么回去？时空交汇是随机的，空间科学家测算到的泡世界总数在10的12次方以上，要找到你原本的那个泡世界，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们这个泡世界在时空位置上处于一个‘交通要道’，经常会跟别的泡世界相交，如果是不涉及公民的短暂相交，也就是f级事件，只需要治安队持续监测就行了，但是涉及到本泡世界公民的——财产安全由特警守护，人身安全就由我们一七医院来守护！”你为什么莫名燃起来了啊！程昭大脑cpu给干烧了，久久不能回神。
薛梅把新鲜热乎、还带着油墨气味的空白劳动合同放在她面前，一脸热切地把笔塞到她手里，“来，签吧。
”“等，等我理一下……”程昭把笔放在桌上，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意思就是，我穿越到了平行世界，还是个医生，但是你们医院要看的病跟我本来的世界不太一样？”“是的，但是作为有医学基础的人，你经过培训以后就能上岗工作了。
”“为什么呢？”“前面也说了嘛，特殊时期，比较缺人……”“我是说，”程昭打断她，“我为什么要接受这份工作呢？”“嗯？”“你们这个……泡世界，”程昭顿了一下，才把这个陌生的词语说出来，“所有医院都要处理这种特殊情况吗？没有正常看病的医院吗？我是说不涉及时空的那种普通疾病。
”“当然有啊，空间重叠本来就是小概率事件，光我们医院处理就够了，其他医院都是正常看病的呀，我们还兼职看普通病人呢，不然医院业务量太少了……”“所以，我为什么要在你们医院工作，不去找个正常的医院呢？”程昭看似平静，其实脑海里已经转过千百个想法了。
平行世界的说法，她已信了八九分，毕竟按这个理论，今天一切奇怪的事情都解释得通了。
不过薛梅说的话，程昭还是半信半疑。
难道真就回不去了？她可以一边继续工作，一边寻找回去的办法。
但问题是，她真的很怕鬼啊！虽然用平行世界这套理论来解释简直是正到发邪，可她光是想想以后工作遇到的都是类似马桶里伸出手来的事，就浑身毛骨悚然，连上个厕所都要提心吊胆的世界，本身就充满了未知的危机啊。
躲都来不及，还要上赶着去处理？她是脑子有病，还是圣母心泛滥，救世主附体啊？“所以，我不想签，我要离职。
”从害怕失业，到主动离职，只需要一个泡世界的距离。
“嘶——”薛梅没料到这种情况，显然有些苦恼，“这就难办了啊……”“抱歉，我没办法胜任这个工作。
”程昭说得真心实意。
薛梅手指在桌上有些急躁地敲击，“可是，你还欠医院三百万没还啊！”“哈？”“你上个月向医院借了三百万，借条还在财务科呢。
”“我没借过！”“你不是程昭？”程昭炸毛了：“我不是本来的程昭啊，她借钱关我什么事？！”“不管，根据《债义法》，你自动继承这笔债务了。
”“什么狗屁法啊，钱又不在我手上！”“《我债我偿天经地义法》规定了，外地人自动继承本地人的债务，这也是为了维护社会秩序稳定……”“什么外地人本地人，你在坑我吧！”程昭激动地站了起来。
薛梅不复刚才和蔼的样子，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要么签合同继续工作，要么把钱还了，不然——”程昭大喘着气，有些站不稳，不知道她会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
“——你休想把暂住证办下来！”程昭沉默了，甚至还有点想笑。
“怎么，觉得无关痛痒？”薛梅冷笑，“泡世界的原公民才有身份证，俗称本地人，你这种他泡世界来的人，被称为外地人，没有身份证，只能在工作单位的担保下办理暂住证，不然就是黑户。
在我们这里，黑户是没有正经工作可以做的。
也不要妄想拿原来的程昭身份去找工作，从发现你是外地人那一刻，我就已经上报数据联网了。
”程昭依旧沉默，但一点也笑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