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不要被发现你是多出来的。
第二、伪装一个低调的身份，融入这里。
第三、找到正确的患者，在倒计时结束前回到救护车里。
程昭在车里背了好几遍120须知，但还是在睁眼看到熟悉的白绿调房间时，感到一阵晕眩心悸。
十二轮环形灯管组成的无影灯照射在头顶，身旁l型展开的不锈钢器械台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心电监护仪屏幕上跳动着红绿曲线……很好，她要在怎么在仅仅二十平的手术间里尽可能低调，假装这里没有多出一个人呢？把所有人的眼睛都戳瞎吗？！这特么是冷静严谨的手术室，不是鱼龙混杂的菜市场啊！穿越以来，这是程昭第一千次想拿块豆腐撞死。
………………三天前。
急诊外科换药室。
“嘶——你这……你家马桶炸了啊？！”程昭的脸被口罩帽子遮得严严实实，唯一露出的褐色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大白屁股。
未经日晒而格外雪白的臀上横亘着五道伤痕，长短不均，宽约一指，皮肉外翻，边缘青紫发灰，伤处肌肤腐败下陷，仿佛轻轻一戳就会烂掉，露出里面晦暗腻黄的脂肪来，有色深如煤油的黏稠液体从伤口边缘渗出，顺着肌肤的纹路往下淌。
在滴到床上垫单前的那一秒，程昭手比脑子快，立刻用棉球堵住了那道污血的走势。
光看局部的表现，已经接近坏死溃疡的四期褥疮了，可那通常只在久病卧床、气血极其虚弱的老年病人身上才会出现啊。
病人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面色虽然苍白了些，体格看着还算健壮，完全不是那种得了绝症气血衰竭的病弱身躯啊。
再说了，就算有褥疮，一般也是骶尾部这种受压部位，臀部这种肌肉脂肪丰厚的地方就更不可能了啊！程昭做医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没有头绪的情况。
“不是，你刚才说……这是今天才有的？！”这种腐肉衰败的创面，说死了两天都有人信的！接诊这个病人时，他说今天屁股出了很多血，没法上班，去超市买了个卫生巾垫着才能过来看病。
程昭当时不以为意，就当是个普通的痔疮出血，结果病人裤子一脱，倒把她这个见多识广的急诊外科医生给吓到了。
“是啊，就今天。
”病人面色痛苦，额头有一层细密的冷汗。
“是马桶炸了，然后皮肤感染吗？”说这话的时候，程昭心里也在犯嘀咕，就算伤口污染感染，能发展到这个程度的，起码也得十天半个月。
不然就是这小伙子自身免疫有问题……哎呦，这不会是个艾滋病人吧？！她心里一惊，开始偷偷查看自己的手套有没有破损。
“没炸，但也没好到哪儿去。
”病人哆嗦着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递给她看。
“你流这么多血？！”看着手机正中那溢满绯红血液的马桶，程昭惊诧不已，不应当啊，照这个失血量，人能不能正常站着都是个问题，已经到了失血性休克的程度，他居然还有力气自己一个人过来看病？！她是真看不懂了，这小伙子到底什么薛定谔的体质？怎么一会儿气血衰败如老朽、一会儿气血充沛如水牛啊？“咦？”随着进度条往前走，浓郁的血色中央出现了一些波动，程昭怕自己看错，特意眼睛凑近细察，液体的波纹形成漩涡，“你冲马桶了？”“没有，我……”正在她专注盯着漩涡中心时，一只惨白的手突然从血涡中窜出，尖利的红色长指甲直冲她的面门抓来，像要把近在咫尺的眼珠子给生抠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程昭尖叫着扔了手机，往后连退几步，直到后背狠狠撞上柜子才猛然停住。
这一撞来得结结实实，疼痛从后背放射到四肢，她手中的弯盘都拿不住，翻落在地，碘伏流淌到地砖缝里，像极了氧化变色的血液。
“我手机啊！”病人哀嚎一声，光着个破破烂烂的屁股就爬下床去捡手机。
程昭扶着柜子大喘气：“你搞什么啊？！”虽然她已经反应过来，这只是一段视频，不是真有什么怪物从手机屏幕里钻出来。
可她打小最怕鬼了，光是看到鬼片的电影海报就能做一宿的噩梦，更不要说这种从马桶里伸出来一只手的鬼畜剧情了，还让不让人好好上厕所了啊？！“还好还好，没碎没碎。
”病人仔细查看手机，松了一口气，接着埋怨道，“医生，你反应那么大干嘛呀。
”“你家马桶里有只手啊卧槽，你怎么这么淡定啊？！”“我也不知道会有手啊，但是马桶冒血好几天了，房东也不来修，我屁股被抓了才知道里面有东西啊。
”小伙子显得很委屈。
“这种事情你特么不报警？”他挠挠头，“警察管这个吗？”“医生难道管这个吗？！”病人挠头挠得更使劲了，空气中隐约有皮屑在飞，“我听人家说，你们医院管这个啊。
”“谁家医院会管捉鬼啊？”“可是……”“你说实话，这视频真的假的？”“真的啊！”他一脸无辜。
“好，就算真是这玩意儿干的，现在才早上8点，你被抓伤顶多就两个小时，伤口能这样？”“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有艾滋病？”程昭受不了这些车轱辘话，开门见山问道。
“什么？”病人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
“你是不是早就受伤了，但是伤口这么奇怪，怕医生不肯给你治，所以搞了这么个鬼视频来？”小伙原本苍白的脸，一下子憋得通红，“你说什么啊，我没那种病！”“那你这伤口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知道啊？！”他崩溃大喊，“我就是不知道我才来医院的啊！”“你对医生有隐瞒的话，这病也没法看。
”程昭当他心虚，口气也强硬起来。
“什么狗屁医生，没有医德！我不在你这看了！”小伙穿上裤子，从桌上拿了自己的挂号单，怒气冲冲地摔门走了。
“不看就不看嘛，我还不想看你呢……”程昭嘀嘀咕咕地收拾了一片狼藉的地面。
大清早的遇上这么个病人，真t晦气。
“拜托，再给我量一次呗……”程昭站在急诊护士台前，好声好气地恳求道。
短发小护士叹了长长一口气，“程医生，一个上午，你已经量了十来次体温了吧？没发烧，36度4，好得很啊！”“真没发烧吗？”程昭手背贴在额头上，确实是凉润的。
可要不是发烧出现幻觉了，刚才那个湿疹病人抓烂的水疱簇怎么会那么像密密麻麻挤成一团的小眼球呢？“程医生，你是不是没休息好啊？我看你脸色挺差的。
”“可能吧……”程昭喃喃道，脚步虚浮地走回诊室。
在她眼里，今天那地方与其说是工位，不如说是阴曹地府——全是鬼啊。
“今天什么日子啊……”程昭脑中念头一闪，开始掏出手机来查黄历，可别刚好是七月半吧。
程昭低头走着，突然脑袋撞上了一个人，“对不——”她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呼吸停窒，完了完了，怎么刚好撞上急诊主任杨美兰啊！这个点不在诊室，她肯定又要骂自己上班摸鱼了！等一下，这个表情……这种和颜悦色的微笑会出现在杨美兰脸上吗？她哪次不是一见到程昭，眉头就皱得能夹死好几只蚊子？“程昭，怎么还不去考三基？”她的声音也一反常态，变得温柔和缓，完全不像那个雷厉风行、令人闻风丧胆的急诊科主任。
“啊，我是今天考吗？”程昭一拍脑袋，她就说嘛，总感觉今天不对劲，原来是要考试啊！“快去吧，急诊我给你顶着，医教科都找到我这儿来了。
”“我去！”程昭赶紧收起手机，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五楼报告厅狂奔。
到了一看，她果然是迟了，报告厅里的其他医生都已经在手机上开考了。
当医生就这点惨，毕业以后考执医，工作几年考主治，每年都要考三基，三年一次定期考，主打一个活到老，考到老。
程昭在报到表上签完字，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赶紧打开考试系统开始线上考试。
第一题她就傻眼了。
“泡世界不良事件分几级？”不良事件她知道，泡世界是什么？题目乱码了？第二题：重叠域的急救原则是什么？……第十题：e级事件的波及范围在多少个数量级？……病案题：小明在放学路上意外进入重叠域，跌落到他泡世界面，本泡世界与他泡世界时间流速比为3:1，当急救人员次日找到小明时他的手表显示为1天前，请问他的身份为？程昭把病案题翻来覆去读了五遍，愣是一个字也没明白，整张卷子看完，她敢肯定，要么自己认知功能障碍了，要么考试系统被入侵了。
但是在场的医生，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都在埋头认真答题。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她，脑子瓦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