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谜语和小岛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预测不到的,大部分情况下我们能做的只是去接受结果,等时间扬一铲土覆盖在过去的事之上,也许往事会偷偷长出一朵花。
一起吧。嬉皮士说。
好。杰里米吞了吞口水,平复了一下心情,才伸出手。
三、二、一,放！
他们各自将手放在大厅的石门上,随着轰隆隆的摩擦声,一些石屑掉了下来,大海蛇浮雕缓缓地移动了,逐渐缩回了预留的空孔中—石门左右分开,展露出一个宽阔的广场。
梅里犹豫着是否要踏出一步,他有些头晕目眩地看着穹顶,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天然形成的宝石镶满了整个穹顶,红宝石、珍珠、黄色蓝宝石、水蓝宝石等名贵宝石随处可见。
据说龙有收集金币、珍宝的习惯。希贝尔小声说。
梅里一脸狂热地盯着这些宝石：也许我可以……
想都别想,希贝尔恶狠狠地看着梅里,这个名副其实的财迷,恶龙是不会允许有人觊觎它的财宝的,如果你不想把我们全部留在这里给它当下午茶的点心,最好马上打消这个念头！杰里米,你说是吧
希贝尔的脸阴沉下来,因为她发现杰里米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宝石。
知道了。梅里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嘘,别说话。穹顶上的宝石似乎是铺成了一幅连贯的画,杰里米从刚才起就一直眯着眼看着穹顶,现在他终于能确定了,这些宝石并不是按照规则的形状来镶嵌的,它们讲述了一个故事。
希贝尔抬起头,重新审视着穹顶。
红宝石组成了披风,黄色蓝宝石是铠甲和棍子,黑珍珠是眼睛,晶莹的钻石和水蓝宝石构成了海浪,占据图画大部分的是深红色的宝石,它们贯穿了整个穹顶……
是海蛇。杰里米轻声说,这是一幅与海蛇搏斗的画。
可是这里不是海蛇的巢穴吗梅里不解地问,海蛇为什么把自己的屋顶装修成这样
这里是神庙,希贝尔不耐烦地解释道,也有可能是镇压海蛇的地方。
哦,哦！明白了！梅里恍然大悟。
你们的声音太大了,嬉皮士不满地说,劳驾,能小声点吗我们不是来这里旅游的,我们只有一小时的时间,快点分头找那根棍子吧！
他们猛地一惊,才记起来自己的目的,按照安娜夫人的说法,这里的八条通道各自对应着一个房间,
房间里摆满了金银财宝和力量强大的武器,其中必有一个房间寄居着海蛇。
海蛇有可能沉睡于任何一个房间,千万别触碰不属于你的财富和力量,那会惊醒海蛇。安娜夫人审视地看着梅里,而一旦进入通道就无法退后,如果退后,无边的黑暗便会吞噬你。
如果被黑暗吞噬或者被海蛇吃掉会有什么后果杰里米问。
会返回现世。秦含蓄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们具体该怎么做
如果你运气不够好,第一次没能找到放有定海神针的房间,那你会得到一句谜语,通过谜语,你可以推测出定海神针在哪一条通道。拿到定海神针,放在大厅中的神像手中,马上回来。
杰里米注视着大厅中的神像,这是神庙中唯一与其他色彩相悖的一处了,这尊神像灰扑扑的,像是被摆放了千年之久,杰里米上前擦拭了一下神像的表面,发现这灰白的颜色就是神像的原色,似乎是建造神庙的工匠唯独忘了给神像上漆。
这需要勇气、智慧,还有运气。秦注视着他们说,虽然我很讨厌你们,但我希望能和你们一起到达目的地。
勇气,我有吗杰里米想,我拥有的更多的是莽撞。希贝尔走到他的身边,轻声说：我们会一起到达彼岸的。杰里米点点头,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暂时屏蔽了不安。
你们选哪条路梅里紧张地问,生怕运气不好就给这个世界遣返了。
放心,嬉皮士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一点紧张,他的表情像是来游玩的,我们的运气不会那么糟糕的。随便选一条吧。说完,他朝自己的朋友们挥挥手,走进了左手边第一条通道。
希贝尔朝杰里米点点头,也选了一条通道。
梅里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杰里米的肩膀离开了他。
现在大厅里只剩下杰里米一个人,他犹豫了一会儿,忐忑不安地进了左手边第二条通道,当朋友们的脚步声离他渐行渐远时,他开始感到烦躁,这种感觉随着他深入通道变得越发强烈。杰里米莫名开始质疑他们为什么要分开走呢,这除了使他们更加危险之外毫无用处,虽然通道两旁镶嵌的夜明珠将他的前方照亮,但杰里米只感觉到一种由未知带来的恐惧。
和入口的通道一样,通道的墙壁上同样刻满了浮雕。杰里米在原地深呼吸了几次,才迈开步子观察新的浮雕。第一幅画是一个男人举着权杖站在一大堆衣衫褴褛的人的前面,那神情像是在劝说他们,下一幅画是举着权杖的男人带领这批难民前进……杰里米一一看过去,直到他看到举着权杖的男人将海洋分开时才恍然大悟,这条通道讲述的是摩西分海的故事。而这时通道也接近尽头,只要穿过一层厚厚的帷幔便可以出去了,杰里米在帷幔前犹豫了一会儿,浮雕让他很清楚这条通道尽头的宝物是摩西的神杖,而不是能帮助他的定海神针。
他应该退后,顺着来时的路走出这条通道,探索其他通道,但杰里米向后望,一片黑暗吞没了夜明珠的光,他已没有退路,更何况他现在连后退一步都是奢侈的想法,那黑暗正逐步蔓延,速度越来越快了,只要一会儿就可以舔舐到他的脚后跟。
摆在杰里米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被黑暗吞没,要么去面对可能趴在帷幔后呼呼大睡或者微微睁开眼等待晚餐送上门的海蛇。
杰里米咬咬牙,向帷幔冲去。
冲出帷幔的那一刻,杰里米感觉自己撞破了一块玻璃,他又闭着眼奔跑了一阵才停下来。睁开眼睛,并没有恐惧的海蛇在他面前,他现在置身于一个大房间里,这里就像是童话故事里四十大盗的藏宝库,做工精美的珠宝和艺术品胡乱地堆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但房间里最多的还是堆成小山高的金子,不过杰里米注意到金山里不合时宜地折射出璀璨的光。
但是在这一切足以令人世间任何一个富翁都感到疯狂的财富面前,浮雕上的摩西手杖占据了房间中央的一片空地。在杰里米看来,这柄赫赫有名的手杖从外表上看平淡无奇,像是由一棵橡树上随意挑选的一根树枝制成,顶端是个弯曲的弧形,杰里米实话实说,这根手杖看起来像个大大的问号。
他的心突然猛地一沉,这里摆放的既然是摩西手杖,那便算他运气好,没有进入海蛇所盘踞的房间,那希贝尔呢他的朋友们呢他们其中一人会不会已经返回了现世,在柏妮思港口茫然地瞪着空旷的海洋不知所措
杰里米的心情瞬间变得糟糕起来,甚至差点忘记了看墙上的提示就走了。回去的路上杰里米一直带着这种担忧,当他看到大厅里希贝尔三个人紧张地看着自己出来的方向,那种心情很快就被他抛在脑后。
希贝尔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杰里米有些心不在焉地拍拍女友的肩膀,望向嬉皮士和梅里,他们两个的眼眶有些湿润。
杰里米,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嬉皮士转向梅里说,我就说嘛,我们的运气不会那么差的。
当然,当然,梅里高兴地说,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刚刚你可是担心得要命。嬉皮士挖苦地说。
你不也是一样,梅里毫不客气地反击他,大厅里的石板都被你的鞋底磨掉了一层。
好了,别吵了,希贝尔镇定下来,让我们看看杰里米带回来的线索吧,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就能推断出定海神针在哪个房间了。
我去的房间里摆着摩西手杖,上面的提示是：巨人从来不会站在两边。你们呢杰里米飞快地说。
尖头叉子总是隔着一个位置而坐,我的是三叉戟,希腊神话中波塞冬使用的武器。嬉皮士回答。
梅里接过嬉皮士的话头：库夫林的贪欲之枪：迦耶伯格,提示是：鲸落将带来新生。
我的是阿波罗的太阳神战车,最大的神器一侧金光闪闪,一侧烈火熊熊,它们分属于一对父子,希贝尔说,但问题是,最大的神器是指哪个
我们先标出我们进去过的房间吧,那样就清楚多了。我们从左手边起第一条通道是第一条通道。嬉皮士逻辑很清晰,接着他动起手来在地上画出示意图。
1.三叉戟（嬉皮士）、2.摩西手杖（杰里米）、3.库夫林的贪欲之枪（梅里）、4.空、5.空、6.空、7.阿波罗战车（希贝尔）、8.空。
首先,尖头叉子总是隔着一个位置而坐,希贝尔皱着眉头说,第一个通道的尽头是三叉戟,这是尖头叉子,第三个通道是迦耶伯格,这也指尖头叉子,据神话中所说,这把枪是用鲸鱼的骨头制成的,那就是说梅里获得的提示就是关于这把武器两旁的通道,新生……
摩西带领以色列人过芦苇海获得自由,不必再做奴隶,我想这就是新生的意义。杰里米回想起浮雕上刻画的内容,插嘴说。
希贝尔点点头：杰里米说得对,但我们既然有人进去了摩西手杖的房间,这条提示就毫无意义不是吗
还有其他线索呢,别灰心,嬉皮士说,巨人从来不会站在两边,按秦说的,定海神针可以随心变化,可大可小,这就说明定海神针是最大的,那它肯定不会放在第八条通道。
那我们现在也仅仅是排除了一条通道,还有三条呢,希贝尔皱起眉头,我找到的太阳神战车是希腊神明阿波罗的,他的父亲或是孩子都不可能拥有定海神针,那第五条通道也排除了。接下来就只剩下第四条和第六条通道了。但是—她不安地看着他们,我们只是排除了定海神针在这两条通道之中,也许这两条通道都没有危险,也许—
希贝尔沉默了,但他们都懂她没说下去的话。
他们心有余悸地看着最后两条通道,其中一条通道尽头等待他们的可能就是那条海蛇。
我去吧,杰里米开口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语气居然如此镇定,我相信我的运气不会那么差的。
别说傻话,梅里瞪着他,在这里我的年龄最大,应该是我去。
嘿,梅里,就你这两条小短腿,嬉皮士戏谑地看着他,还是我去吧,我跑得最快。
他们三个人相互瞪着,谁也不服谁。
好了,都别争了,希贝尔冷静地说,这个时候谁去都无所谓,但我想更重要的是破解线索。
我们不是都已经破解完了吗
不,还有一条,希贝尔说,鲸落将带来新生—她扫了他们一眼,我想这并不仅仅指左边的摩西手杖,也许第四条通道对我们也没有危险。
那我们就去第四条通道。嬉皮士说。
我的意思是第四条通道是没有危险的。希贝尔耐心地说。
那就去第六条通道。梅里说完拔腿就向第六条通道走去。
等等,希贝尔制止他,我们没有任何关于第六条通道的线索—
那你说怎么办嬉皮士不耐烦地看着她,我们总不能干等在这儿吧。海兽的呼噜声间隔越来越短了。
我去。希贝尔咬咬牙说,别和我争,我是我们当中最理智的一个,如果我没能出来,你们就去第四条通道。
不,应该是我去。
他们看向杰里米,后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第六条通道的旁边,只差一步就走进通道了。
别做傻事！嬉皮士低吼。
你们都有人在等待你们,杰里米用低沉的声音说,我没有,至少表面上等的人不是我。杰里米想得很清楚,他将蓝洞里的珍宝都摸索了一遍却没找到,也许那张船票真的是寄错了,他在菲雷机亚斯号上能认识他们已经很幸运了,为了他们,他可以去冒险试试。
嬉皮士叹了一口气：有我们在等你啊,杰里米,别把自己想得那么不重要。
是啊,梅里也说道,你也许没发现,我们都是通过你才联系在一起的。杰里米,听我的,回来吧,你不是去试试运气,而是拿运气去冒险。
希贝尔没有说话,她的眼中泪盈盈的。
他们有好一阵子都没有说话。那么,我去了,祝我好运吧。杰里米朝他们分别点点头,踏进了通道。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走了好一阵子才发现他没有注意墙上的浮雕。等他反应过来,这条通道他已经走了一半了。墙上的浮雕是一个形似猴子的人举着一根长棍……
杰里米感觉此刻自己的心跳跳漏了一拍,他找到了！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跑了起来,他一直朝着光亮处奔跑,飞快地冲过了这条通道。
一根两端有黄金镂刻装饰的棍子就在他的面前。
杰里米没有多想,抄起棍子就往来路跑去。神庙里的那条海蛇似乎苏醒了,那曾经令人感到亲切的呼噜声此刻已经没有了,一阵像是刚刚睡醒时发出的呓语从通道两旁发出来,近到仿佛是直接对着杰里米的耳朵低语。杰里米不禁战栗起来,有一段时间他的脚步都放慢了。
来时的通道入口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光,近在眼前,杰里米向前狂奔,来不及对自己的伙伴们大喊,他直接把定海神针放在了大厅里那个灰扑扑的神像手中,直到这会儿他才注意到定海神针的红色表面还有许多银色的尘埃附着,就像繁星在天空中闪烁,很是好看。他一时竟看呆了。嬉皮士和希贝尔简直要疯了,一人抓住杰里米的一只手就向前狂奔,梅里站在神庙入口朝他们大喊：快跑！那大家伙已经苏醒了！
不用梅里说他们也知道,光滑的青石地板传来了剧烈的震动,不时有碎石欢呼雀跃着在地上蹦蹦跳跳,天花板上也落下许多宝石,梅里眼疾手快地捡了两颗红宝石放进裤兜里,四个人飞快地向前跑去。杰里米向后看了一眼,提防着海蛇蹿出来,却只看见神像那无神的眼睛绽放出金红相交的光。
杰里米,别傻站着了！跑起来啊！希贝尔和嬉皮士使劲地拽着他的胳膊。
杰里米回过头来,他确信神像刚才朝他笑了一下,杰里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神像的笑容是在称赞他做得很好。
来不及多想,他们飞快地跑出了那层淡蓝色的光膜,海豹早已等候多时,用不着任何沟通,他们迅速憋了一口气,七手八脚地爬到了海豹的背上,海豹虚影再次凝聚,以火箭般的速度向海面上蹿去。
菲雷机亚斯号的甲板上,秦和安娜夫人一行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海面,感受到海面下的震荡,终于,白色的巨大海豹从海中一跃而起,到半空中时,海豹变回了人类模样,杰里米四个人自然是从空中掉了下来,尤利西斯和西奥多跳到半空中,提着他们的领子把他们救下来。
安娜夫人迫不及待地给了秦一个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
秦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大步迎向归来的夜行者们：你们做得不错,现在离天亮还有三小时。
他们大吃一惊。
可我们在神庙里也就待了不到半小时啊！
安娜夫人解释道：时间海有些地方的时间流速很快。
好吧,他们相信了这个解释,杰里米继续追问,那条海蛇被惊醒了。
不用担心,秦胸有成竹,只要你们将定海神针交到神像手中,接下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那个神像是活的吧杰里米问,我看到他的眼珠子动了,他还朝我笑了。
秦点点头：你没看错,他的确具有生命。好了,趁天亮还有一会儿,你们快去休息吧,上午还要继续训练。
我们经历了一夜这么危险的行动早上还要训练梅里的表情很绝望。
秦慢慢地把脸转向梅里：我从来就没有说过你们有任何特权,更何况,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按照你们上船以来惹出的麻烦,我没有对你们进行惩罚就不错了。
梅里还想说些什么,被希贝尔的眼神制止了。
好吧,梅里咽下那些话,垂头丧气地说,我的肚子有些饿了。我总可以吃点东西吧。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秦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厨房里还有些东西可以吃。
我们不能用丰饶之角吗
恐怕不行,秦戏谑地看着他们,介于你们之中有些人违反了规定,我想该有的惩罚还是要有的。秦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梅里的裤兜,仿佛能看穿里面有什么东西。
梅里急忙捂住自己的口袋,飞快地说：好吧,有总比没有好。
秦得意地笑了笑,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他慢悠悠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对安娜夫人说：安娜,你记得把这次的奖励给他们。
安娜夫人点了点头,对杰里米等人说：我们一起去厨房吧,我正好也有些饿了呢。
怎么就只有些沙拉了！梅里很愤怒地盯着厨房里的食物,仿佛都是这些沙拉的错。
有沙拉吃也挺好,嬉皮士瞥了自己的朋友一眼,梅里,如果你真的可怜你的肚子,我建议你还是吃些沙拉。
当然不只是沙拉。安娜夫人笑呵呵地看着梅里。
梅里的眼神一下变得期待起来。
安娜夫人打了个响指,他们面前的桌子上凭空出现了四个晶莹的水晶杯。
这是什么
安娜夫人没有回答,她紧紧地闭着眼睛,手指屈成攥着一个杯子的形状,不一会儿,她的手中也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水晶杯。跟着我做,她睁开眼,拿起水晶杯在空中轻轻一晃,水晶杯里便出现了一种绿色的黏稠液体。这是鳄梨汁,安娜夫人心满意足地喝下一口鳄梨汁,只要轻轻一晃,在心里想着你要喝的东西,杯子里就会满足你的愿望。
这不就是液体版的丰饶之角吗希贝尔问。
那倒不是,安娜夫人回答,这是一种连接魔法,将你的愿望传达给丰饶之角有关的物品。不过这无关紧要,好好享受面前的美食吧。说罢,她大口吃起面前的沙拉来。
他们也开动起来,哇,这底下有鱼子和三文鱼呢！梅里大吃一惊。
安娜夫人并不回答,只是抬起头来朝他们眨了眨眼。
这顿夜宵吃得很愉快,梅里翻翻找找还找到了一些鸡蛋。
梅里,你不怕煎蛋了吗他们想起潜入海中时的景色,哈哈大笑起来。
哼,你让它们上岸上来,指不定谁怕谁呢！梅里不屑一顾地说道。
于是梅里下厨把这些鸡蛋全做成了煎蛋,对于提心吊胆了一夜的他们来说,没有比热腾腾的食物更令人感到舒适的了,他们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吃了两个煎蛋。吃饱喝足之后（梅里足足吃了四份）,他们坐在椅子上玩了会儿桥牌（希贝尔本来并不同意,但受到气氛渲染也就加入了）,没想到的是安娜夫人居然是个玩桥牌的高手。只是运气好罢了。梅里很不甘心地说。等到天蒙蒙亮,他们才发现自己居然彻夜没睡。
完了,杰里米说,上午的训练我一定会走神的。
安娜夫人大笑了一阵：别这么悲观,实际上今天休息。秦和我商讨过了,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每隔七天给你们放个假,也是给他自己放个假,他做事太拼命了,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他们大吃一惊。嬉皮士愤愤地说：我的天哪,我们又被他耍了。
安娜夫人这一次没有替秦辩解,她捂着嘴笑了。
杰里米,希贝尔突然说,我们去甲板上走走吧,看看日出她恳切地看着杰里米,像一只受了伤的猫。
好啊,梅里回答,我们一起走走吧,我也要消化一下食物。
嬉皮士狠狠地在桌子底下踢了梅里一脚,梅里疼得龇牙咧嘴。嬉皮士拉着梅里站起来。我们熬不住了,我和梅里先去休息了,你们去看日出吧。
梅里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急忙赔笑说道：对对对,我还真有点累了,填饱肚子就是容易犯困。
看着嬉皮士拉着梅里急匆匆离开厨房,希贝尔向杰里米伸出手。杰里米温柔地笑了笑,拉住了希贝尔伸来的手。
他们来到甲板上,正好赶上太阳从海平线上探出头,杰里米拿来两把躺椅,两个人躺了下来。
这段时间就像做梦一样,希贝尔闭上眼睛,发出呓语一般的迷迷糊糊的声音,不只是今天晚上,从登上船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这么觉得了。
杰里米转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每天早上醒来都感觉自己还在睡梦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人可以变成怪物,传说中的人出现在面前,我能施展魔法,只剩灵魂的人还活生生地拥有肉体,而且能和我们交流。你能想象这些真实存在吗
杰里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补充了一句：而且还有一个人在彼岸等着你。
希贝尔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说：是……是啊,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我—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吗杰里米问道,他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起因是他和嬉皮士的一次交流。
我想是我的父亲在彼岸等着我,嬉皮士告诉他,但我很害怕见到他,我和他的关系不是很好。
杰里米难以想象：为什么
因为—嬉皮士踌躇了很久才说,因为他们并不支持我的道路,尤其是我父亲。事实上,大部分认识我的人都觉得我不适合当歌手,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告诉我我只是没有选对风格。但不管怎么说,这就是我和我的家人造成分歧的原因,我和他们断绝了来往,但我真的很害怕见到他们,并不是我不爱他们,嬉皮士抬起头,眼泪从他的鼻尖掉下来,而是说,如果等着我的人是我父亲,那说明他到现在还放心不下我,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他,因为在他离开了我之后,我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杰里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未应付过这种情况,只能笨拙地拍一拍嬉皮士的后背：别难过,他一定觉得你很棒,没有哪个父母觉得自己的孩子不好的。他绞尽脑汁想着安慰的话,却一句也想不出来了。
好在嬉皮士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了,虽然他还大声哽咽着：谢谢你,杰里米,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
杰里米苦笑起来,他没有想过将来,说实在的,他并不像自己的父亲一样,是个擅长规划的人。
我不太确定,希贝尔镇定了一下说,应该是我的朋友,但我不知道是谁。
杰里米的眼睛变得柔和了：对不起,我很遗憾。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是预测不到的,希贝尔轻声说,大部分情况下我们能做的只是去接受结果,等时间扬一铲土覆盖在过去的事之上,也许往事会偷偷长出一朵花,但我想,希贝尔有些犹豫,现在我们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是偶然,对吗
她焦急地看着杰里米。
杰里米注视着希贝尔的眼睛、头发、嘴唇……
当然,杰里米回答,这一切并不是偶然发生的,我想—
希贝尔浅浅地笑着：我想我对你的爱也并非偶然。
杰里米愣住了,一抹红从他的脖子迅速爬到了耳根,那当然了,今天的天气很不错,他抬起头看着天空,太阳不知何时上来,我的意思是,我也是。杰里米轻声说。
甲板上渐渐传来了声响,两个早起的老人大声交流着对一场经济犯罪案的见解,当他们看见在甲板上约会的年轻人时,默契地转过身向别处走去。
我突然在想,杰里米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些别的画面,与现在发生的截然不同的画面,我是多么幸运啊！
嗯希贝尔歪着头看他。
幸运到能见识到另一个世界,不是那种有钱买机票就可以随时去的世界另一头,认识这么多有趣、温暖的朋友,经历这样惊险刺激的冒险,最幸运的是,杰里米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能遇见你,希贝尔。
希贝尔睁大眼睛看了杰里米一会儿：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表达我的意思—希贝尔害羞地转过头去,想了想又把头向下埋进躺椅里,这太阳晒得我的脸火辣辣的。
杰里米笑了,这清晨的阳光还带着一丝凉意呢,他也翻了个身,将手伸了过去,紧紧抓住希贝尔的手：是呀,这阳光真有点晒。
希贝尔牢牢抓住了那只略显纤细的手。
但是,杰里米,我希望你下次别再一个人面对危险。希贝尔突然严肃地说。回想起之前他们探寻神庙的过程,她猛然感到一阵恐惧。如果他们不是运气好,也许她和嬉皮士、梅里可以逃走,但落在最后的杰里米肯定无法逃脱海蛇的追捕。
想到杰里米消失在时间海里,以后即使他们在某一天可以遇见,也无法认出对方来了。
希贝尔突然感觉心脏缩紧了一下。
那个时候我没法考虑太多不是吗杰里米想了想说,我还是觉得……
没有人会一直走运的！希贝尔尖刻地叫起来,下一次我希望你能好好商量,我们并不是完全没有时间,如果我们进入其他安全的通道,还可以再得到一条线索,那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当……当然,希贝尔突然发火,杰里米心里一阵发怵,这女孩怎么说变脸就变脸,我想我们既然安全逃出来了,就别再想这些了。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态度,希贝尔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我们并不是在旅行,对吗我们面对的并不是一只小泰迪犬,而是一条……
好,杰里米郑重地说,我答应你,下一次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希贝尔的脸变得柔和起来。
好啦,杰里米安慰她说,太阳这么美好,我们就好好享受吧,别想那些过去的事了。
希贝尔一愣,点了点头,将那只略显纤细的手握得更紧了。
他们正迷迷糊糊地睡着,突然甲板上一阵喧哗,人们争先恐后地经过他们到船头伸长了脖子看。
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吵希贝尔迷迷糊糊地问。
我也是刚醒,你听,我好像听到他们在喊一个词。杰里米半睁着眼睛说。
希贝尔竖起耳朵,终于听清了人们在喊什么。
陆地！是陆地！
喊声更加兴奋了,人们激动得流下泪水,和身边的人抱在一起,欢呼雀跃。
我们到彼岸了希贝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希贝尔突然觉得心里空空的,一方面是到达彼岸意味着这趟航行即将结束,她马上就要回到家中继续那种每天都不开心的生活；另一方面则是她就要见到那个始终守在彼岸等候她的人了。这两种感觉带来的情感哪一个更强烈些,她也说不上来。
我想应该是的,杰里米看向希贝尔,你马上就能见到等待你的人了,希贝尔。与女友一样,杰里米的心里也是空空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盘旋在他心中那块土地上,像一只令人恶心的秃鹫紧紧盯着他,期待着自己什么时候倒下。
我们先回房间吧,希贝尔说,她极力掩饰心里的不安,先去收拾一下东西,而且我们也要洗个澡。一会儿见,杰里米。
杰里米呆呆地看着希贝尔爬起来,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宝剑穿胸而过,他听出了她话里掩饰了某种情感,但杰里米无能为力。
一连串广播的噪声突然响了起来,西奥多清了清嗓子,才开始讲话：亲爱的旅客们,我无意打扰你们现在的心情,但我不得不出来澄清一件事,那就是你们面前的这座岛屿,并不是彼岸。
西奥多的声音像一盆凉水,一下就浇灭了人们激动的心情。一时间,甲板上的人们大骂起来。
西奥多的声音还在继续：很抱歉事先未对大家进行说明,这是我们的过失,但船长秦经过商讨,决定让‘菲雷机亚斯’号在前方的岛屿下锚,我们准备在半小时后登岸,大家可以在岛上走一走,看看风景,还可以进行野餐。
希贝尔爬起来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杰里米：那座岛屿不是彼岸
希贝尔,杰里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很想说这不是真的,但从眼前的情况来看,我们确实……还没到目的地。
杰里米不会安慰,但这个消息让他的身体放松了一些。
希贝尔怔怔地看着杰里米,眼睛里的光芒正在慢慢褪去,好吧……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我还是先去洗个澡吧,我还要再睡一会儿,也许等我醒过来,我会发现我真的到了彼岸。她自言自语,摆动身体,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杰里米。
杰里米愣愣地看着希贝尔,眼睛里的光芒同样慢慢淡去,直觉告诉他希贝尔知道在彼岸等着自己的是谁,而且杰里米隐约感觉到,那个人对希贝尔的影响远远超过自己,杰里米这样想着,这让他心里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愤怒和嫉妒,他看着希贝尔独自走远,直到消失在拐角处。
杰里米痛苦地抱住了头。
嬉皮士和梅里正兴高采烈地抱着两个纸袋子向杰里米走来,看到这一幕,隐隐猜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