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庙和起源
深夜,船长室。
照理来说不应该啊,秦皱着眉头说,每个人都应该找到他的宝物,没有例外。
这听起来确实有些匪夷所思,安娜夫人的脸上同样充满了困惑,但也许总是有例外的吧,比如1935年,有一个离家出走的女孩凭着别人丢下的船票上了‘菲雷机亚斯’号。还有1955年那一次,一个孕妇在时间海……
秦的脸一瞬间阴郁了下来。
我并不想勾起你的伤心往事,秦,安娜夫人认真地说,我只是想借这些事说明我们这个世界的一个漏洞。
秦摆了摆手:如果真的像你猜测的那样,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补救了,当一个人上了‘菲雷机亚斯’号,我们就应该对他负责,更何况,秦板着脸说,那是一个守夜人,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让一个守夜人离开。
那你还让杰里米去练习弓箭安娜夫人反问他。
我别无选择,秦干脆地说,而且接受些磨难对杰里米有好处,他在守夜人之中是年龄最小的一个,虽然他……
拥有他们之中最强大的力量。安娜夫人接上他的话。
是啊,秦沉默了一会儿,不情愿地说,但他也最脆弱,真是个矛盾的存在。
安娜夫人笑了起来:如果矛盾这个词是这么定义的话,不只我们,甚至包括阴阳两个世界,都是这样的存在。
也许吧,秦给自己倒上一杯红酒,摊开桌上的海图,蓝洞和陡山的位置都已经偏移,真不知道外面那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改变了我们这个世界的地形。安娜,让你的海鸥们保持警惕。
我已经吩咐它们去做了。
嗯,秦合上海图,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不管接下来前面是什么,至少接下来我们不用战斗了,我终于不用再牺牲船员了。
没有人希望他们牺牲,安娜夫人低声说,但有时候我们别无选择。
秦没有说话,他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他开始思考那个人的选择,也许他的想法是错的,但这样的念头只存在了一瞬间就被他打消了。
今天早晨的风变冷了许多,吹在人的身上让人发抖,西奥多因此特别批准了大家回各自的舱房添衣服。杰里米飞快地往身上套了一件衣服便赶往甲板,所以他不幸地发现甲板上就只有自己和西奥多以及一些水手。这无疑是很尴尬的,他还没有忘记自己和这些水手之间的不愉快,同时,他从西奥多的眼睛里读懂了他们也没有忘记。
但沉默无疑是令人痛苦的。今天真冷啊。他竭力装得像自己在自言自语。
出乎意料的是西奥多居然回应了他的话:是啊,我想我们要不了几天就会遇到浮冰了。
会有危险吗杰里米问。
当然会有危险,西奥多说,要知道我们不是来这里旅游的,对吗况且,他顿了顿说,我不知道你们之中有多少人有这种想法,以为这里是天堂,但是就我个人认为,这里是地狱。
地狱
是啊,永无宁日的日复一日的生活,不是地狱是什么
好吧,杰里米渐渐理解了他的意思,这样的日子是挺无聊的。
不是无聊,是没有意义,西奥多深深地看了杰里米一眼,没有人等待着我们,唯一的消遣是到那一头去的几天,我们可以享受一下阳光,找一些不认识但是聊得来的男人或者女人聊聊天,一起登一座山什么的,这能让我们假装自己还活着。
可是从现在来看,你们确实还活着啊。
西奥多狠狠地瞪了杰里米一眼,杰里米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话冒犯到他了。
好在西奥多并没有很生气,只是耸耸肩,垂头丧气地说:你还年轻,活着的意义并不只有四肢健全、吃饭、喝水、呼吸这样的,活着,他沉思了一会儿,竟有些难过地说,意味着许多事还有希望。
好吧,杰里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西奥多,更何况他本身并不是一个很懂得安慰别人的人,如果彼岸之行结束之后我们还能再见面的话,我想我可以给你带点美食和书籍。
这些我们都有,西奥多烦躁地说,丰饶之角可以喷出任何你能想到的美食,至于书籍,难道还有什么地方的书比海特的藏书室更多吗这里可是时间海,西奥多愤愤地说,流传于时间中的东西你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其实,杰里米诚恳地说,我的意思是到时候我们可以聊聊天什么的。
西奥多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什么—和我聊天—
是的,聊一聊近况什么的,或者任何你想要聊的。
西奥多的脸第一次有些动容:杰里米,你果然如他们所说,是个有趣的家伙,一个战士的好坯子,而且你还拥有最强大的力量。
什么杰里米一愣,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得到这么高的评价,谢谢,不过这是谁说的呢
这是有目共睹的啊,西奥多哈哈大笑,亲热地拍了拍杰里米的肩膀,如果到时候你还能认出我的话,我希望我们能坐下来喝一杯,聊一聊近况什么的,或者任何你想聊的。
一定会的。杰里米点了点头。
这时候,人们陆陆续续回到了甲板上,西奥多又装出那一副严肃的表情来训练他们。妮雅芙给杰里米带了一双舒适的手套,当杰里米站在甲板上射光第一个箭壶里的箭时,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没问过西奥多一件事,那就是当旅程结束了,他们—菲雷机亚斯号上的摆渡人何去何从。
嬉皮士的剑被挑飞,秦一个大步撞进他怀里,在嬉皮士倏然睁大的瞳孔里,剑尖险之又险地停在了距离他喉咙几厘米的空中。没理会嬉皮士的震惊,秦收剑走开:把你的剑捡起来,再来一次。
嬉皮士的脸色发白:能不能暂停一会儿,他喘着气说,让我们休息一下。
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摆足了进攻的架势:你觉得你的敌人会给你休息或者思考的时间吗
但是这只是训练不是吗梅里插嘴说,他的额头布满汗珠,可见他也没能从秦的较量中占得上风。
秦的眉头紧皱了起来:这不是玩闹,接下来的有些危险只有你们这样的人能够解决。我必须尽快让你们独当一面。
这个我理解,梅里说,但是你从来只是说有危险,却从不告诉我们要面临的是什么。
而且你还把我们之中最优秀的人踢出去了。嬉皮士愤愤不平地说。
秦的脸冷若冰霜:一个对敌人怀有仁慈的战士比一个只会躲在角落里祈祷的逃兵更令人担忧。
我不明白,梅里说,你为什么觉得原谅一个人这么难。
秦的头飞快地转向他,眼神像极了一只伺机而动的豹子。
梅里握紧了弯刀,他提醒自己,秦不过是在吓唬自己,他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可他无论怎么安慰自己,身体的第一反应除了剧烈的心跳便是握紧了自己的武器。
嬉皮士站到了梅里的身边,同样紧握剑柄,全身戒备。
够了,头儿,尤利西斯说,别把他们吓得太惨,他们不是敌人。
正因为他们不是敌人,秦厌恶地说,他们的愚蠢才令我感到可怕,秦轻蔑地看了一眼梅里和嬉皮士,收起了武器,尤利西斯,接下来由你训练他们,我回休息室喝杯酒。
好的,头儿。
秦补上一句:速战速决。他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听到身后传来武器碰撞的声音,秦突然在想为什么自己总是不肯原谅他人的错误。
也许是……
如果他总是轻易地接受别人的对不起,别人会觉得他的没关系很廉价,这样的他注定会再一次被辜负信任。
对,就是这样,秦安慰自己。
想着这些,秦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看到门把上落着一片羽毛,他便心知是谁来了:安娜,你不是应该训练希贝尔使用魔法吗
本来我是这么做的,安娜夫人严肃地说,不过我的孩子们从远方飞回来,告诉了我冰山正在迅速接近我们。
还有多久秦问。
大概在傍晚。
太早了,秦皱着眉头说,我们不应该在短短几天内遇到这么多事。
吩咐水手们做好准备吧,安娜夫人说,你的战士训练得怎么样了浮冰之后,差不多就是他们上场的时候了。
很糟糕,秦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也许我应该把杰里米·奎因召回来,前提是他能服从命令。
那个孩子很不错,我建议你最好还是把他召回队伍里。
但是我该用什么理由呢秦愁眉苦脸地说,我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就回来。
让他戴罪立功吧,杰里米是个好孩子,他不会像你想的那样恃宠而骄的。
好吧,秦想了想同意了这个决定,等我找个借口。
安娜夫人默默地喝了口水,她知道,秦这么说的另一层意思是,杰里米估计没有什么机会再回到守夜人里了。
傍晚,菲雷机亚斯号上的每个人都见证了浮冰的到来,这些硕大的冰块(梅里是这样形容的)带着那种不近人情的冷漠的白色向海中的这艘邮轮袭来,他们集体坐到礼堂里,用安全带把自己固定在椅子上。安娜夫人善解人意地用魔法给他们看了以菲雷机亚斯号为视角的镜头(这可真是刺激,杰里米听到身后的一个人对他的朋友说就像在玩游戏一样),无数只海鸥在邮轮的前方上空处拍打着翅膀,用它们的眼睛给邮轮指路。秦控制着邮轮在浮冰的夹缝中艰难地游走着,这很不容易,因为有些浮冰靠得很近。看着邮轮与浮冰险而又险地擦肩而过,杰里米毫不怀疑菲雷机亚斯号撞上这些浮冰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像当年的泰坦尼克号一样沉入海底。水手们又一次变成了令人害怕的怪物,每当菲雷机亚斯号遇到无法避过去的浮冰,他们就挥舞着冰镐打碎浮冰(这在现实世界当然是做不到的)。
大概过了两小时,菲雷机亚斯号冲破了浮冰的层层阻挠,回到了空旷的海面上。所有人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这时候终于有人开始嚷嚷要去吃晚饭之类的话了,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因为在经历这样颠簸的航行中,肚子里有一堆食物是相当不明智的(大部分人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在鬼门关险而又险地走了一回)。
嬉皮士殷勤地给妮雅芙递了一瓶墨西哥辣椒酱,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在餐厅里吃饭了,所以他们都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己在船上扮演的角色,所以当尤利西斯出现在他们面前,并通知他们晚上10点钟到船长室集合的时候,梅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到了洋葱汤里。
去,去做什么梅里结结巴巴地问,我记得今天的训练已经结束了。
是的,今天的训练确实结束了,所以你们要开始展示一下至今为止的训练成果了。
好吧,嬉皮士无奈地说,妮雅芙,今天晚上的约会要改天了,梅里,希贝尔,我和杰里米10点钟会在船长室和你们碰面的。
我想你忘记了一些事情,只有你们三个人,尤利西斯无情地说,杰里米·奎因已经不是守夜人了。
杰里米的脸瞬间变得苍白起来,也许在朋友之中,只有他始终记得自己曾经是个守夜人。
嬉皮士怒气冲冲地说:但你们应该看到杰里米的能力,有他在我们能更好地完成任务。
这是头儿的命令,不是我的,尤利西斯无所谓地耸耸肩,如果你们不想引起头儿的怒火,最好别把他带上。说着,他用警惕的目光扫过杰里米。更何况,他又补充道,介于奎因先生上一次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我想他这种无知的冒险行为很可能会让行动失败,所以你们好好掂量一下吧。
他们都看向杰里米,杰里米一一对上朋友们的目光,从他们的目光里,他完全猜不到他们在想什么。杰里米低下头来:尤利西斯说得对,也许没有我拖后腿,你们会完成得更好。
你说什么傻话呢!嬉皮士一巴掌拍在杰里米的肩膀上,我们是一个团队,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守夜人。
希贝尔清了清嗓子说:尤利西斯,我们一定会和杰里米在一块的,是他将我们联系在一起的。
他们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杰里米感动地看向希贝尔,他没想到希贝尔找到一个这么好的理由让他参加行动。
随便你们吧,尤利西斯像秦平常说话一般皱了皱眉,但是行动失败的话,你们知道头儿发起火来是什么样子。说完,尤利西斯一眼都不看他们,大步走开了。
杰里米手中紧握着叉子,真诚地对朋友们说: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我们知道,梅里笑嘻嘻地说,将手放在了杰里米的手上,杰里米,这次我们让秦大吃一惊吧!
杰里米朝梅里笑了笑。嬉皮士也将手放在他的手上,用夸张的语气说:想一想吧,秦气急败坏的样子,一定很好玩。
加油。希贝尔简短地说,我相信你。
感受到希贝尔的指尖触碰到自己裸露的一寸皮肤时,杰里米突然变得无所畏惧。
还有我和康纳呢。妮雅芙开玩笑地说,同时把自己和康纳的手放在了众人叠起来的手上,康纳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拉住了嬉皮士的手指。
晚上10点钟,他们如约到了船长室。看到杰里米的那一刻,秦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但并没有说什么。杰里米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从未向你们解释过什么是守夜人。秦说道。
安娜夫人说过,杰里米脱口而出,唯一能避免时间海侵蚀伤害的两种人之一。
秦狠狠瞪了杰里米一眼:好吧,既然你们已经了解了,那我就向你们三个人说明一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秦特意强调了三这个字,杰里米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还是我来说吧,安娜夫人接过话头,接下来的这片海域将会出现数量庞大的漩涡,你们一定知道,漩涡会对邮轮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可是‘菲雷机亚斯’号不是一种比较特别的存在吗希贝尔问,我的意思是,它不能避免这种伤害吗
你说的是诺亚方舟,安娜夫人回答了希贝尔的问题,那样的东西只有一个,因此为了避免‘菲雷机亚斯’号遭到漩涡的伤害,你们接下来需要寻找到一件物品,使得这片海域固定下来。
什么东西
一根棍子,或者说一根针,秦家乡的神话称它为定海神针,我更习惯叫它塞子……秦,放松一些,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会害羞的……好了,说个笑话,别那么认真,塞子的笑话可是我想了好几年才想出来的……安娜夫人说,不用紧张,只要你们按步骤来,耐心一些,认真一些就可以做到,至今为止每一次航行的夜行者都完成得很漂亮。
他们点点头,仔细听着安娜夫人接下来说的话。
一小时后,我们会到达一片海域,我们等到12点,会有人保护你们潜入海底,在1000米的深度,就要仰仗你们了,到时候你们要去寻找一座神殿。神殿中有一只怪物,一条大海蛇,也就是神话中的龙,头像一个八加仑的木桶那么大,身体有5米那么粗,身长20多米……
杰里米倒吸一口凉气,这下他的脸色是真的变白了。按照安娜夫人所描述的大海蛇,它完全可以将他们两两吞下去,还不带嚼的(梅里可能不行)。他看着自己的朋友们,他们的反应也没比自己好多少,梅里的脸随着安娜夫人所说的每一句话变得越来越萎靡;嬉皮士正不断吹着口哨,这是他紧张的一种表现。
我可以不去吗梅里虚弱地说。
当然不行!秦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如果你们没有完成任务,我们照样得葬身在漩涡之中。
好吧。梅里垂头丧气地盯着自己的肚子。
安娜夫人你继续说吧,希贝尔稍微平复了一下恐惧,精明地说,我想你们一定很有经验了。
聪明的姑娘,安娜夫人赞赏地看了自己的学生一眼,只要你们按照步骤来是不会出现什么危险的。话音刚落,船长室里的气温骤降几度,杰里米伸长了脖子,专心听着安娜夫人接下来的话。
……
凌晨1点钟,他们再次穿着深蓝色潜水衣站在甲板上,一身白衣的海豹女们簇拥着他们。秦严肃地看着他们说:海豹女会引领你们到达水下,但她们不能靠近神殿,接下来就要靠你们三个了(秦仍然把杰里米排除在外)。秦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最后停在了杰里米的身上,反复打量后才移开目光。
海豹女中为首的老妪向秦轻轻点头,迈开步子走到甲板边停了下来,向守夜人伸出了手。杰里米脸上带着明显的犹豫,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他只好有些不情愿地伸出了手。海豹老妪的脸上出现了鼓励的表情,温柔地拿起了杰里米的手并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希贝尔紧张地问。
我很好,希贝尔,不用担心。作为第一人的杰里米在紧张过后,发现自己的身体只是微微发热,似乎血液在身体里流动得更快了,但下一秒他发现这一切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安娜夫人告诉过他们,这是海豹女的魔法,能够使人类在水中呼吸。
杰里米,你变胖了!他们惊呼起来。
是的,杰里米自己也感受到了,安娜夫人适时地用魔法变了一面全身镜出来,他向镜子里看去,他的身材肿胀了一圈,这只是外表,他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感觉,直到安娜夫人告诉他们,自己的皮下脂肪增加了。而他还在慢慢地发生变化,脚趾和手指之间长出了蹼。
哦,不!杰里米从镜子前难为情地移开目光,他现在就像是一只人形海豹,他不知道希贝尔会怎么想他。
他偷偷地瞥了希贝尔一眼,希贝尔的目光有些恐惧,也有些惊讶。
嘿!兄弟!嬉皮士哈哈大笑,我似乎看到了你50年后的样子。
是啊,梅里补充道,一个矮胖的善良的老头,絮絮叨叨个没完,喜欢回忆往事,可能还患有糖尿病。梅里和嬉皮士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先生们,秦提高音量说,请安静,你们每一个人都要接受海豹女的亲吻,快一点,秦用饱含威胁的语气催促他们,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如果你们不想遇见苏醒的海蛇,大可以继续磨蹭下去!
嬉皮士的脖子瑟缩了一下,向一个美丽的海豹女孩伸出手,但那个海豹女孩咯咯笑着躲进了自己的族人中,她们一阵推搡,最后一个有些害羞的海豹女孩被推了出来,但这个海豹女孩径直走向了希贝尔;梅里走向一个温柔和蔼的中年海豹女人,在完成魔法后他给了中年海豹女人一个拥抱;嬉皮士最后得到了一个海豹小女孩的吻。
等到他们身体结束异变,四位守夜人由各自的海豹女牵着手跳进了深邃的海中。涟漪在海面上相继泛开,然后深夜又重归寂静。
会好的,安娜夫人上前一步,握住了一脸担忧的秦的手,他们也许有些跳脱,不着调,但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相信他们,秦皱着眉头说,只是,这里应该有五个守夜人的。
安娜夫人的眉头也紧皱起来,但很快便舒展开来,她当然知道秦指的人是谁:他还年轻,你应该给他一些时间。
我知道,秦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和不情愿,但我真的想不明白。
尤利西斯和西奥多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远离了正在交谈的两人。
我一直按照我的想法教导他,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职责。
不是每颗种子都能长成参天大树的,它们也有可能生为艳丽的花朵。安娜夫人轻声说。
但经验丰富的花匠可以辨认出每一颗种子,秦烦躁地说,他应该成为一棵参天大树,假如他没有受到蛊惑的话。
秦,安娜夫人无奈地叹息一声,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花匠只能辨认出种子的外壳,那仅仅是小小一部分,决定成长的不只是阳光和雨露,还有他的内心。要我说,一棵病恹恹的小树还不如一株散发着清香的花朵。
秦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声,从甲板的角落里拿出了一个小椅子坐了下来,眼睛固执地盯着海面,不再与安娜夫人交谈。
海面下,海豹女们在接触到海洋的一瞬间便变成了颜色不一的海豹,年长者化作的海豹皮肤是深色的,年轻的海豹女化作了白色的海豹。进入水中的杰里米起初还担心魔法没有起作用,但他很快便发现自己完全不需要担心这种顾虑,他现在能在水中自由地呼吸、翻转,就像查尔斯·金斯莱笔下的水孩子。不一会儿,希贝尔游到他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杰里米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松了一口气。这些天希贝尔和他疏远了一些,杰里米完全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是希贝尔在蓝洞里找到的珍宝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感受到指间传来的温度,这种温热的触感在深海中显得尤为突出,杰里米说不清为什么,突然就放下心来。
嬉皮士和梅里也很兴奋,他们两个在水中像一个大男孩一样玩耍,直到几只海豹用头将他们撞了个人仰马翻,他们才老老实实得像一个囚犯在海豹群之中游着。
随着他们深入海底,水压逐渐变强,也变得寒冷,海豹们聚拢在守夜人身边,用黑色却温暖的眼睛注视着守夜人,不时碰撞在守夜人身边,希贝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用空着的那一只手拉住了海豹的前脚掌。当他们都照着希贝尔的样子拉住身边海豹的前脚掌时,一股暖流通过海豹的前脚掌流向他们的身体,钻进了皮肤,提供了它们应有的温度。不仅如此,海豹的身体慢慢变得发亮,白光渐渐填充了它们的身体,当所有人和海豹的身体相接触时,白色温柔的光从体内溢出来,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在发酵的面团,当面团膨胀到一定程度,有些躯体慢慢延伸了出来。
杰里米他们纷纷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白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增长,顷刻间,一只庞大的白色海豹虚影将所有人包裹了起来。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杰里米不禁脱口而出。
等等,他居然能在水中说话。
希贝尔也诧异地看着他,脸上充满了震惊:我们居然能在水中开口说话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呢牵着杰里米的海豹用老妪的声音说,大海本就是神秘莫测的。
希贝尔又是一惊。
这和我所认知的世界并不相符,虽然她已经接受了很多,但这一点还是让她震惊不已,真是太奇妙了!
孩子,只用一种眼光看待这个世界的草木枯荣即是偏见,海豹老妪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教道,永远不要用固定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这会阻止你体会这个世界的美丽。
希贝尔有些不舒服地看着海豹老妪。
看出了希贝尔的不满,杰里米连忙向海豹老妪提出其他问题。海豹老妪赞赏地看了杰里米一眼,又淡淡地看着希贝尔,直到希贝尔勉为其难地简单点头示意之后才收回目光。
随着他们继续下潜,慢慢地可以看到一些鱼群,深海之中的鱼群千奇百怪,外貌十分怪异颇似蝙蝠的蝙蝠鱼,像海底珊瑚的鲉鱼,还有尾鳍像长着一只眼睛的鲀鱼……
海里怎么有煎蛋梅里揉了揉眼睛,发现海中确实有几个煎蛋漂浮着,我是不是太饿了
你没有看错,一个海豹女回答了他,那是煎蛋水母,不过你可要小心,别被它蜇到,它可不好招惹。
那还等什么梅里立即紧张地说,我们快走吧。
接下来一路无话。有海豹虚影为他们照亮眼前的路,这一路简直不能再顺利了,神庙很快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海豹虚影停了下来。
那就是你们的目的地。海豹老妪简洁地说。
神庙的面积并不大,坐落在礁石和珊瑚的包围之中,外层有一处光罩,在他们所处的位置看去就像一个制作精美的八音盒,在海豹虚影的光芒照耀下,神庙散发出浅蓝色的光芒,不时有硕大的气泡从神庙中漂浮而出,顺着水流漂走,有几颗气泡经过他们,突然爆裂,让他们心中一颤。
杰里米胡思乱想着,那会不会是海蛇在打呼噜
去吧,勇敢的孩子们。海豹老妪对他们投以鼓励的目光。
他们松开了握着海豹前脚掌的手,离开海豹虚影的范围,一一牵着手向下落去。嬉皮士拿出水压枪发射出一条钩索,命中了礁石,他们便顺着这条钩索下去。耳边传来了嗡嗡的声音,这是水压在挤压他们的耳膜。好在下落的距离很短,他们抗拒着水流对身体的撕扯,艰难地把身体固定在钩索上,没一会儿便踩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小心翼翼地走近神庙,梅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惊扰了鱼群弄出动静,希贝尔皱了皱眉,很想提醒他不用这样,因为在海蛇的地盘里,没有鱼群敢驻留的,不过她转念一想谨慎一些也没坏处,毕竟他们这次要面对的生物比鲸鱼群和鲨鱼群还要强大,而且这一次他们没有任何帮手,只能靠自己来完成任务。不同于朋友们的紧张,杰里米的目光反而被神庙附近的礁石和珊瑚所吸引,这些色彩斑斓的珊瑚和颜色古旧的礁石在这里形成了一种异样的和谐的美,杰里米的目光随珊瑚移动着,突然发现了珊瑚丛之间盛开的花。
原来海底也有花盛开。
生长在海底的花,没有陆地上的花那么粗放,看着总是柔柔弱弱的,但是绽放出来的美却是轰轰烈烈的。有类似蒲公英的花,只不过海底蒲公英的花种更像是一条丝带状的东西,若不仔细看,会以为是一条条小鱼挤在花蕊旁蒙头大睡。还有一种蓝色的花从珊瑚的缝隙里伸出来,身边趴着密集的类似蛤蜊的贝壳动物,这种蓝色花朵像是女孩的裙边,随着水流的波动显得蓬松,底部是白色的,像饼干碎屑聚集在一起,中间是令人舒适的蓝色,最靠外的部分是深紫色的花边。还有紫色的花,周围的花须狭长无比,包着里面绿色的花蕊,显得极其优雅。
真漂亮,是不是嬉皮士也被这些美丽的花吸引了,完全忘记了他们所处的环境和将要面对的事。他正盯着一大簇外表奇特的花,这种花的花瓣就像是科学课上放大的蜻蜓翅膀,但是在翅膀的末端是半圆的空灵的浅蓝色,乍看上去像是十多只蜻蜓在一根树枝上歇息,嬉皮士上前一步,忍不住触摸了它。
别碰!希贝尔低声喝道,适时阻止了嬉皮士的行为,别忘了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梅里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他才是四个人之中唯一一个没有被海底花吸引的人,即使是理智的希贝尔,刚才也被一种形似孔雀开屏的绚烂花朵吸引了。梅里现在相当害怕,安娜夫人对海蛇的贴切描述吓坏了他,他现在只想快点找到那根该死的却又神通广大的棍子然后离开这里。
梅里说得对,希贝尔满意地向梅里看了一眼,现在不是欣赏美景的时候,我们的时间有限,谁知道大海蛇什么时候就饿醒了起来找点东西吃,我可不想成为它的晚餐。虽然守夜人在时间海并不会死亡,她在心里加上一句,但万一失去了记忆呢她可不想孤零零地被留在空无一人的港口。
嬉皮士不置可否地甩了甩肩膀,他现在无比赞同海豹老妪对希贝尔的评价,当然了,他不会在这种时候和希贝尔吵架,这不仅仅是因为杰里米,嬉皮士这样想着,有些同情地看了杰里米一眼。
怎么了杰里米紧张地问。
没什么,嬉皮士收回目光,随口答道,我们进去吧。
他们聚拢在一块,紧绷着身子,刻意放轻了脚步,一有风吹草动便停下来,几乎是挪进了神庙。
这会儿他们才注意到神庙的风格是典型的东方风格,没有风格显著的罗马柱或者其他强烈风格的构造掺杂其中,神庙门口两边的柱子上各自盘踞着两条东方龙,样子像是在争夺一颗宝珠。门是打开着的,或者说当时设计师并没有要设计门,他们没有在门口看到想象中的门的断裂处。希贝尔一眨眼的工夫就想明白了,海蛇体形巨大,哪儿来的设计门的必要呢
他们走进门口,顺着一条长廊才能进入神庙,长廊两侧刻满了浮雕。最初的浮雕是一片海洋,之后海洋慢慢消退,露出了沙滩和大地,海面上浮出了气泡和不明物体的一部分。下一幅浮雕揭露了这些物体是硕大的贝壳,贝壳顺着海浪在沙滩停下,随即贝壳打开,露出了蜷缩的一对人类和一对狮子、狼、骏马和其他的动物。人类带领着动物走上土地,留下了清晰的脚印,随着人类和动物的脚印,地上长出了各种植物。每当有新的脚印覆盖在旧的脚印上,新的植物便应迹而生,有些植物取代了旧的植物,也有些植物,例如葡萄,攀附在了大树的树干上,新生的植物总是显得弱小一些,除了极其稀少的植物,大部分植物都慢慢被淹没在了后来的植物之中。而随着脚印蔓延,渐渐有些动物离开了队伍,如巨角犀、恐鸟这样的史前生物,但人类的脚印一直在往前延伸,只不过中途的脚印一下空旷了许多。
很多生物没有跟上进化的路,随着时代它们逐渐消亡了。
直到看到最后一幅俯视视角的浮雕,杰里米才恍然大悟,这些脚印和动物、植物的身影组成了一棵树的模样。再往远处看去,则被云雾遮掩,似乎是结束了进化又像是遥遥看不到尽头。
直到他们踏在一块地砖上时,突然周围一阵旋转,等他们反应过来,他们竟跨越了狭长的前廊,前廊的入口奇妙地落在了他们身后。
一道刻着大海蛇浮雕的石门阻挡在他们面前,通过这扇门就是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