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出了鬼蜮,不多时飞至一座高山。此时月明星稀,洞阳恐夜行惹妖,选了一处地方吩咐安营结寨,次日再赶路。
这山上的树木枝干都是赤红色,叶子却是金黄灿烂,其间又开着绚烂的白花,还有些树上结了黑色的果子,形状似仙桃。
周聘、赵简陪了黄晞坐在树下,赵简去摘了几个果子,胡乱拿衣襟擦了擦,便递给黄晞:“你尝尝看,味道应该不错。”黄晞接过来端详了一番,摇头笑道:“这是什么果子你都不知道,能不能吃呢?你先吃给我看看。”赵简还没说话,周聘笑着转头叫来杜升:“旭初,你过来,吃一个给你师叔瞧瞧。”
杜升跑过来接过果子一口咬下,道:“有点酸!”杜景也吃了一个,道:“很甜!”
黄晞嫣然一笑,咬了两口,果然酸酸甜甜很是可口。
众人谈笑间,林间树上荡过来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猴,嘴里刁着野果子,边嚼边打量着众人,片刻后叫了一声又荡走消失在密林里。
赵简不由得笑了起来,道:“这小猴子是来探哨的么?”话音未落,林子里突然响起一声清越鸣叫,声音洪亮动听,震动山林,一时林中各种鸟兽之声跟着应和起来,恍若同奏。
众人吓了一跳,凝神听了一会儿,声音逐渐平复,也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闲谈片刻,黄晞见周聘面露倦色,柔声道:“我也有些乏了,想歇一歇。”赵简点点头道:“那你好好合一合眼吧,想来这些日子都没安稳歇过。
周聘也带了杜升、杜景回到自己的藤棚。她素来喜爱林荫清幽,便将藤棚搭在了林子深处,月华如练,从枝叶间流淌而下,铺就碎银满地。
师徒三人一时倒都无睡意,望着那月光怔怔出神,忽见树丛间白影晃动,原来是那只白猴子去而复返,又荡了回来。杜景笑道:“这猴子真是贪吃,大半夜了还不停嘴。”那猴子毛色如雪,灵巧可爱,周聘不禁上前几步细细看它。那猴子见她靠近,忙把果子塞进口里,荡向林子深处。
周聘一时动了兴致,道:“这刁猴子倒真伶俐,咱们去瞧瞧。”袍袖轻拂,三人都化作淡淡的青烟,悄悄跟随上去。
那猴子在树间纵跃如飞,荡来荡去,时而摸到些虫蛇,也不害怕,把玩一下便丢开了去。这猴子正玩得高兴,树冠间突然探出一颗怪异的鸟头,那鸟头状似雄鸡却大得出奇,只一口便将这猴子整个吞了下去。
杜升顿时大怒,便唤出剑来。周聘忙将他按住,道:“你要做什么?”杜升急道:“那怪物把猴子……”周聘望着猴子消失的地方,摇头道:“你为了这猴子把那鸟杀掉,那谁又该为那鸟复仇?畜生无知无识,食草吃肉都是为了生存而已。万物皆讲究缘法,我们身在道门,就要明白这个道理,岂可逆天道而行?”
杜升似懂非懂,摇摇头,又点头道:“弟子记下了。”周聘微微一笑,道:“你现在只是不懂,将来自然就明白了。”
忽听暗处传来一声轻笑:“说得好!果然是名门子弟,见识非凡!”周聘骤然回头,只见一团若有若无的烟气浮在林间,飘忽不定。
周聘凝目道:“什么人?”那团烟气幽幽回道:“九百年前我是人时,世人都叫我清灵真人,如今不过是一缕幽魂。”
周聘冷冷道:“阁下有何贵干?”那烟气呵呵一笑,烟霭晃动,仿佛就要消散:“我住在附近的轩辕坟中,被山河瓶和社稷扇的灵光所感便一路寻来,终于让我找到了。”语气间甚是欣慰,“你那两个宝物还不完整,仅得半品神格。只要帮我一个小忙,你们就可以得到至宝,而我可得到解脱。”
杜升老实,听他一说便掏出那把扇子来:“你说的是这个?”
那团烟气立时凝滞不动,半晌才道:“是它!勾陈上宫天皇大帝留在人间的至宝,社稷扇。”
周聘眉毛一挑,道:“你要我们帮你什么忙?”烟气怅然道:“九百年前,我奉命看守通天教主的轩辕坟,因一时之失,被教主用山河瓶的天一水镇住了肉身,用社稷扇的巽光尺锁住了魂魄。这九百年来,我既不能复活,也不得转世轮回!魂魄就游荡在这壑山、穷山之间,不能远离。今日才等到山河瓶和社稷扇重回轩辕坟。”
周聘淡淡瞟了烟气一眼:“带路!”杜景谨慎,轻轻扯了下周聘的衣袖:“师父,要不要告诉师叔他们一声?”周聘摇头笑道:“无妨,一个魂魄没有实体聚气行功,道法再深也是枉然。”烟气点头道:“那就请跟我来吧。”周聘遂携了二徒随那团烟气踏梅飞去。
一行人穿山过谷,来到一处山崖,对面孤峰耸立,那烟气指着半山腰一处云雾缭绕处道:“那里就是轩辕坟。”
周聘带弟子飞过云霭,只见那山腰怪石嶙峋,一条碎玉铺成的逶迤小道蜿蜒其间,路边巨木参天,枝丫光秃,蛛网层叠满是灰尘。每隔丈余,便生有一株巨大的的怪草,草叶纷披,形似鹤翼层叠,正中一根颀长的草茎,顶端长了一颗丝球,发出青色的冷光。
烟气行进时小心翼翼,尽量避开那青光。周聘见状便问他:“这是什么灯?”烟气一声苦笑:“那里面点的是灵魂石。”周聘听了一怔,不由叹了一口气。
杜景奇道:“师父,灵魂石是什么?”
周聘默然片刻,回道:“将虚无魂魄灌注于青玉之中,便可作成灵魂石。”
杜景听了,大是不忍:“只是拿来点灯?”
周聘哼了一声,冷道:“这通天教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那烟气干笑两下,也不应声。
走了十来丈,转过几处高崖乱石,前方豁然出现一座石窟。门口立着两尊巨大的凶神玉像,左首一个没有头颅,却以乳作眼,以肚脐为口,手持巨斧,狰狞可怖;右首神像足踏水波,双手握戟,威猛异常。
石窟内长长的玉石阶梯深入山腹,一眼瞧不见尽头。那团烟气却不走阶梯,转到石窟一边,在一隐蔽处轻轻一按。只听“扎扎”几声,一段玉阶突然下沉,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地洞入口。
杜景过去探头一望,只见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不由打了个寒颤:“师父,还是叫上师叔他们一起吧。”
周聘微微一笑,道:“有为师在,你还怕什么?”纯钧应声而出,放出耀目光华,将地洞照得雪亮。那烟气一见周聘的神剑,不由失声赞叹:“好剑!真是好剑!”
众人下到地洞,迎面是一座巨大的花园,显然荒废已久,正中有一个水池早已干涸,水池中一张铜座雕满了骷髅的精致祭台,周围散落着几个正在受刑的铜像,或挖心,或断肠,十分狰狞。
花园野藤丛生,几乎将路径掩埋,无数藤条无风自动在地上滑动游走。
烟气提醒道:“这蛇藤能食人血肉,沾上便不放,你们要当心些。”话音未落,周聘纤手轻扬,那蛇藤瞬间顿住,全都变成了石藤。那团烟气见了不由滞了一瞬。
穿过花园,眼前一座十余丈高的玄黑宫门,那门上雕刻着无数怪异的鬼魅,阴森骇人。踏进宫门,赫然一间宏伟神殿,神殿穹顶镶着无数巨大的灵魂石,幽冷青光将大殿照得如在梦境。
正中一座十来丈高的铜像,铜像高冠博带,面容和悦。铜像之前跪着一具骷髅,骷髅浑身裹了一层水银,脖子上挂了一块玉尺,寂然无声。
烟气沉默片刻,指着那骷髅道:“那就是我的肉身。”
周聘环顾四周,目光却落在铜像背后:“那个走廊通向什么地方?”
烟气苦笑一声:“那是教主起居之所,并没什么特别,这铜像便是教主本尊。”
周聘点点头:“好,旭初,云昭,你们试一试。”
杜升依言取出扇子,扇子一出,便发出柔和白光,轻轻一扇,骷髅脖子上的玉尺自行飞起,化做一条扇骨,融到折扇上,折扇也化作了一柄洁白羽扇,玉色流光,宝气氤氲。
杜景也取出净瓶,还未动作,那骷髅身上的水银便莹然流动,在半空汇聚成一条银色细线,倏地飞入瓶口。
那团烟气“嗖”一声没入骷髅脑颅之中,“喀喀”两声,那骷髅竟自行站立起来,朝周聘等鞠了一躬,道:“通天教清灵真人,谢过仙子。”说着骷髅身上竟逐渐生出血肉,没多久,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众人面前,长袍纶巾,文质彬彬,瞧来倒也斯文。
周聘朝他一点头,道:“你重获新生,我们也得了法宝,自此两不相欠。”说完带了杜升、杜景往铜像背后的走廊走去:“走,咱们进去瞧瞧。”
清灵真人闪身挡在前面:“通天教圣地,外人不便进去,还望见谅!”
周聘冷哼了一声:“这通天教主将你禁锢九百余年,你又何必作出这种态度呢?我们不过瞧一瞧,长长见识罢了。”
清灵干笑道:“教主不仁,我却不能不义。”
周聘嗤笑道:“你若真是这样子尊他,也不会有此一劫了。”
清灵又拱手道:“还请仙子不要强人所难!”
周聘摇摇头,道:“罢了,既然你执意不允,那便就此别过了。”说完转身带了弟子就走。哪知脚步还未动,却听得头顶“喀嚓”一声巨响,那穹顶竟有碎石碎掉落下来。
周聘一把提起杜升、杜景,倒飞出去。
只见那穹顶轰然垮下,现出一个洞口,洞口正探出一个人头。周聘认出来是都峤山那个放烟龙的弟子。
这人眉开眼笑,叫道:“师妹,找到了,这下面果然有个好大的铜像。”说话间又探出几个人头来,其中一个正是伍灵真。灵真笑道:“你个傻小子,倒有傻福,走,下去瞧瞧。”说着便自洞口飘然而下,待落到地面才瞧见一脸惊诧的周聘和一脸怒色的清灵。
清灵脸色铁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轩辕坟放肆。”灵真一愣,瞬即冷道:“你是通天教余孽?”清灵哼了一声,脸色铁青:“你倒真不怕死!”
灵真也不理他,转身对周聘道:“你是名门子弟,怎么会和通天余孽混在一起?”杜升听她言语无礼,便道:“住口,我师父的事情,轮不到你管。”灵真一愣,尚未还口,她那师兄叉腰骂道:“小畜生,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周聘负手而立,袖袍盖住双手暗结法印,双眉一竖,冷冷叱道:“放肆!”
话音一出,那师兄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背后却传来一声无比恐怖的怒吼,回头一瞧,竟是那血池中的铜人正挥舞了巨杵向他冲来。他不由惊叫:“师妹,师妹!救我!”却听不见应声,要御宝飞行又唤之不应。
他又惊又慌又怕,眼看那铜人追到面前,巨杵照头就砸,却无处可躲,吓得几乎昏死过去,惨叫声中,突觉下体一热,却是吓出一泡尿来!
正不住哀号,却听有人呼唤“韦师兄!韦师兄!”,他猛地睁眼却见自己依旧站在那铜像之旁,一干都峤山弟子正莫名其妙盯住他看。杜升在一旁哈哈大笑,羞他道:“这么大人还尿裤子。”
伍负等人见周聘只呵斥了一声,自己这师兄便又喊又叫,还给吓出一裤子尿来,知道是周聘使了法术,不由心生忌惮。
周聘森然道:“我的弟子哪里轮到你来训话了?”那韦师兄不敢应答,灵璩只得硬着头皮道:“周师姐道法玄妙,小妹十分佩服,只是大家都是修真同门,何必伤了和气。”
周聘目光在她身上上下一番打量,问道道:“你不是采药吗?怎么采到这里来了?”灵璩嘴角一勾,笑道:“神药仙草,自然生在奇异处。”
清灵面色阴沉,森然道:“你哪里是采药,分明是盗墓!毁我轩辕坟,分明不将我们通天教放在眼里!尔等跪下磕三个响头,我就留你个全尸,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灵真冷哼一声,道:“口气挺大,只是不知道你道行高不高。”说着飞出一面水绿色灵幡,那灵幡一面绣了数枚青莲,一面绣有日月星宿,熠熠生辉,正是都峤山四幡中的青莲宝色旗。
清灵听得灵真之言,不怒反笑:“好好好!果然是初生牛犊!自寻死路却是怨不得我了!”说话间,双手结印,喝道:“鬼门!”
地面应声开裂,裂缝腾起一股股墨黑浓烟。伍灵璩忙叫道:“大家靠过来,小心应敌。”那几个都峤弟子立时聚在她身侧,围成一个圆圈。
待黑烟散尽,赫然出现数十具铁甲骷髅,个个手拿利器,眼眶之中却两个炯炯有神的眼珠,静静地盯着都峤弟子。
一众都峤弟子头皮发炸,灵真鼓气道:“邪门歪道而已,大家不要慌,集中应对,来一个杀一个!”
前排骷髅已经张口发出怪异的嘶叫,挥动刀剑猛扑过来。这些骷髅瞧来无皮无肉,动作却异常敏捷,利落迅捷更胜生人。
伍灵真祭出青莲宝色旗,结印念咒,青莲旗上卷出一片湛然金光,照向当头几个骷髅。金光过处,几个骷髅立时散架,枯骨哗啦啦落了一地。可惜她法力尚浅,那骷髅虽散了架,满地的枯骨却自行滚动,指抓腿踢,一刻不停。几个都峤山的弟子纷纷舞动各色宝旗,满地挥砸喝叫,乱做一团。
杜升一路行来,也见识了些场面,看他们打得乱七八糟,不由嘀咕:“这几个都峤弟子法力一般,那清灵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周聘摇头道:“你没瞧出来,那个清灵早就走了。”
杜升愣了愣,道:“他不是还立在那走廊入口吗?”
周聘微微一笑,道:“你还说这几个都峤弟子呆,看你也一样。云昭,你瞧出来没有?”
杜景点点头,道:“哥没有留心,那个清灵眼中无神,只是摆出一脸恶相,实则是个身外化身,真身早进了那个走廊了。”
周聘点点头,赞许道:“有长进,还有呢?”杜景得了师父夸奖,喜不自胜,又道:“还有一个人,使奇门遁甲之术也进了那走廊,只是术法不精,连我这点底子,都能察觉到了,似乎是和咱们一路同行的宫姑娘。”
杜升看看正在搏杀的都峤弟子,道:“宫姑娘?她怎么不帮自己同门?”
周聘笑道:“那我俩就不知了,你不如去问问那个宫姑娘。那走廊里必有玄机,咱们可得去瞧瞧。”说着身子一晃,已经化作一团青烟,裹了杜景、杜升飘向走廊。
穿过走廊,就见一间大厅,大厅四周各立一块半人高的灵魂石,将大厅照得异常清冷,四面的墙上都雕刻了恶魔凶神,狰狞万分。大厅中整整齐齐放了十来排纯金铸就的棺木,个个金碧辉煌,棺木之上都雕饰了奇符怪文。
杜景一眼瞧见这许多棺材,不由抖了一下。周聘抚了她肩膀,道:“没什么好怕的。”说着四下观望,见大厅左右各有一道侧门,便暗结手印,轻轻念道:“万象,影痕术!”
右侧门立时显现幻象,只见清灵在右门角落不显眼处踩下一个脚印,又化作一团黑影飘进右门。顷刻,又见一女子的幻象在右门细细瞧了瞧那脚印,便转身走向左门,犹豫片刻,又倒回来依旧进了右门。
周聘脸色一沉,提起杜升杜景,飞身贴在墙上隐去。不多时便见伍灵真领了几个灰头土脸的弟子走了进来。那韦师兄道:“糟糕,有两个门呢,走哪边?”灵璩也不答话,在左右两个门边都细细瞧了瞧,便毅然带着众人进入了右门。
周聘三人依旧化烟尾随而上。右门之后,乃是一道盘旋向下的阶梯,阶梯两边的石壁满是尘灰,十分破败萧索。
一路走来,石壁两侧见到许多奇怪的墓室,墓室之中,或有扑倒的腐尸,或是堆满了骷髅,情景十分诡异。
行至石道尽头,却是一间巨厅,厅高数十丈,门口立着两尊石像,左首石像人身鸟爪,手中捧了一卷经书,相貌端庄美艳;右首石像一样容姿绝美,只是下身簇生九条狐尾。
大厅正中是一尊轩辕黄帝的神像,神色慈祥和蔼,目光炯炯,身侧盘旋一条带翅的巨龙。神像几乎高及穹顶,竟是以一整块青玉雕刻而成,单单一根手指就有两个成人大小。
杜升突然指着黄帝神像高擎的双手:“师父你看!那神像掌心是不是有张祭台?”
周聘闻言便拉了他二人飞身而起,却看见宫皵夭和伍灵真两人正同清灵真人斗在一处,其余都峤弟子都受伤倒在神像各处。
黄帝神像双掌合托,掌心处有一张青玉祭台,上面放着一本薄薄册子,四下各有一头玉狮子口衔祭台四角,眼睛放出氤氲五彩灵气将册子团团环绕。
清灵站在轩辕的衣领上,肩头烧有五彩焰火,显然是被祭台灵气所烧。那火焰火势虽不大,却将他的肩骨烧成灰烬慢慢飘落。他刚运功将火焰压住,那伍灵璩便将青莲旗一挥,火焰又烧了起来。宫皵夭则站位稍远,双手结印,不停放出绵绵剑气。
清灵道法原强过她二人百倍,奈何中了结界之火,肩骨焚毁,真气无法凝聚,便处处受制。偏那都峤山的旗帜灵幡,又有助火之功。清灵心中恼火万分,却一时无计可施。
杜升观战片刻,问道:“师父,他们是要抢那书么?”周聘淡然道:“自然,还有什么能值得他们这么拼命!”杜升一脸跃跃欲试:“师父,我们为什么不拿?”周聘望着他,笑道:“皮猴子,你万象功练好了?”杜升顿时矮了半截,低头道:“弟子明白了。”
杜景道:“师父,这个清灵真人不过拖延时间罢了,那火再多烧上一分,这书便与他无缘了。”
周聘欣然点头:“嗯,也是他心生贪念,反陷困局,实在愚不可及。”
杜升望向妹妹一脸不解。
杜景道:“那书是死的,只要有人先取出来,以他的道法要夺书自是轻而易举。他偏偏死脑筋要先去拿,结果就中了这结界之火。”说话间,果见那清灵虚晃一招,转身就跑。
伍灵真笑骂道:“妖道,哪里跑!”便要追过去。皵夭却转身飞向那祭台。灵真觑见立时喝道:“做什么!”放开清灵真人,回身挥动灵幡向皵夭卷出一片雪光,四周空气瞬时结出寒气。
皵夭只觉血脉一僵,险些从空中摔了下来,忙祭出焰光旗,放出豪光堪堪化去寒气。她怒骂道:“死丫头,敢跟我动手!”双手结印,焰光旗翻卷将她护住,轻叱一声:“银汉飞星!”旗上立时飞出一股旋风,裹了数点寒芒卷向伍灵真。
灵真“呸”了一声,道:“早入门几天就会摆谱!”青莲旗展动,放出一条青绸来如蛟龙出洞,迎了上去。只听“嗤嗤”数声,寒芒刺穿青绸,射到灵璩面前。她只轻吹一口气,那寒芒便消散无形。青绸却如灵蛇缠向皵夭,而灵璩自己则飞身扑向祭台。
皵夭冷嗤:“雕虫小技!”手指一弹,焰光旗上飞出一条红绸,带着淡淡火星扑向祭台。
灵真有青莲旗护身,不惧祭台灵气,一把便抓起那册子。皵夭的红绸却也同时卷到,猛力一扯,竟将那册子扯去一半。
那青绸也将皵夭裹了个严严实实,她扯动青绸,喝道:“交出来!”
皵夭冷道:“做梦!”身上焰光旗上放出火焰,瞬时将青绸烧成灰烬。
她拿着半册《轩辕残篇》瞧了片刻,道:“行了,师妹!这册子咱们一人一半也就罢了。若真斗个两败俱伤,最后会便宜谁,你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吧?”
伍灵真听了默然不语,半晌才道:“无论谁独吞了这残篇,对方都会去师父告密。我们虽有宝典在手,修行日短,哪里是她的对手,这轩辕残篇最后还是师父的,将来一定会传给大师姐,咱二人都没指望。”
宫皵夭点头道:“好,总算还有些头脑。”说着回头望了望昏倒一地的弟子,森然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你把他们都杀了,推在那个妖人身上,方才没有纰漏。”
灵真扫她一眼,道:“你动手吧。”
皵夭眉眼一紧,怒道:“你休想躲得干净!”
灵真道:“人我可以杀,但要用你的火毁尸灭迹。”正要动手,忽见一人爬了起来,正是韦师兄。他一脸惊骇,颤声叫道:“师妹,师姐,别杀我,今天的事情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灵真脸色一变,柔声笑道:“师兄,你是我这边的人,我怎么会杀你呢?你来动手把他们杀掉,然后跟我走!”
韦有福望了望地上的一干同门弟子,颤声道:“我下不了手!”
灵真瞄了他一眼,道:“师父老人家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要是让她知道今日之事,天涯海角也会把咱们挖出来的!你可别糊涂!”见他依旧不敢下手,又道:“张师弟拿了本该是你的戮魂幡,你不是一直都恨他吗?杀了他,正好拿回来!”
韦有福掉头看向一人,犹犹豫豫结出法印,却依然下不去手。
皵夭在一旁道:“师弟,你特地从南海给大师姐带回的朱翙草种,却被张师弟抢了功,在后山给她种了大半坡!你不会忘记了吧?”
有福突然“扑通”一声跪下,道:“师姐你别逼我了,大师姐会瞧不起我的!”
灵真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话音未落,她暗结法印,青莲旗上放出夺目金光,地上几个弟子霎时皮焦肉烂,一命呜呼。
韦有福警觉不妙,忙飞出散花檠护身,已然被那金光照到,立时皮肤皴裂,破口处冒出水泡和黑烟。他慌忙倒飞出去,眼见那一干都峤弟子都尽数毙命,不由肝胆俱裂,不敢稍停,御旗朝神像后的甬道飞去。
杜景见那伍灵真心狠手辣,一出手便杀光同门,不由倒吸凉气。见灵璩、皵夭两人追杀韦有福,忙扯扯周聘衣袖:“师父?!”周聘叹了一口气,带上两人尾随而去。
刚进入甬道,就听见灵真“咦”了一声:“他掉下去了,怕是活不成了!”就见灵真、皵夭站在甬道尽头,其下竟是一口熔岩翻滚的深洞。
周聘叹息一声,携二徒悄然飘出甬道。那灵真耳力甚灵,顿时吓了一跳,四下张望,喝道:“谁?是谁?”
皵夭莫名其妙道:“你这般装神弄鬼做什么?哪里还有人在?”
灵真凝眉道:“我明明听见有人叹气。”
皵夭哼了一声,御旗飞起,道:“先出去再说,咱们势单力薄还得跟那峨眉山的道士结伴同行。”
灵真郑重道:“这坟里还有个峨眉山的道士,那一声叹息说不定就是她的。”
皵夭摇头道:“轩辕残篇这样的异宝,她若在这里,哪有不夺的道理?你还是疑心重了。”
灵真点点头:“话虽如此,还是去探探口风,若真是她,便杀了她灭口!”
皵夭微微一笑,讥道:“你倒是杀人上瘾了!”
灵真冷笑道:“你倒说我!你为了学那‘银汉飞星’,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取了多少活人生魄!”
却说周聘带了两个弟子回到那棺材厅,杜升忽然开口道:“师父,不知道另外那个门里有什么?”周聘毫不迟疑:“进去瞧瞧。”
左边门中,依旧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比右边的还要来得破败,两侧许多密室多已空置,只余下些坍塌的书架或霉烂的箱柜。
一路深入,地上渐渐多了许多骷髅,全都是灰黑之色,有一些骷髅似是被大力摔在墙上,嵌入墙壁之中,瞧来十分诡异。
行至尽头,又是一座宏伟大厅,满墙刻着符怪异文,隐隐有光芒流转。大厅中央,无数枯骨垒成了一座数丈高的骨山,顶上站着一具身量略高的骷髅,只是骨殖黝黑,显然是中了剧毒,它右手五指深深插在另外一具骷髅的头骨之中。
杜升忍不住“啊”了一声,道:“这人杀了好多人,好生了得!”话音未落,他又“咦”了一声,飞身而起。原来那黑色骷髅的右手小指上,戴了一枚蓝光盈盈的戒指,通体晶莹剔透,不像凡物所制。
他一时好奇,未及师父出口制止,便一把将那骷髅五指拔出,取下了戒指。不料戒指刚一拔下,那黑色骷髅便“噗”地化作一团黑灰,散落在枯骨之间。而原本跪立的骷髅突然起身,跳落地面,不过片刻血肉重生,化作一名中年男子,五官俊朗,却神色凶狠彪悍。
杜升吓了一跳,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五指虚抓,将杜升掌心的那枚戒指吸了过去,套在自己小指之上,他把玩着戒指,裂嘴一笑:“傻小子,若不是看在你放我脱困,早一巴掌拍死你了。记住了,我就是清阳真人,被通天那厮用我这青琐伏魔戒强压了九百年,如今算是过了一趟鬼门关。”
杜升突然双目精光爆射,阴鹜一笑,道:“清阳逆贼,为了轩辕残篇,竟串通清灵下毒害我,如今我要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清阳只愣了一下,便转身飞向大门。
杜升冷笑一声“还想跑!”一弹指便飞出一根乌木长矛,磷光闪烁,快似流星。清阳不敢稍停,只略偏身子闪过要害,任由长矛刺穿他的肩胛,扎进地面。矛尾在地上兀自摇个不停,他却已经闪身冲出了门。
杜升飞身直追,刚掠至门口,不防周聘突然双手结印,喝道:“滚出来!”杜升身子一顿,神色惘然望向周聘,旋即吼道:“臭丫头,你找死!”他竖起指掌正待施法,却不由自主地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情形突变,杜景一时茫然无措,只见兄长身上突然被师父拉出一个十分狰狞的魂魄,这魂魄牢牢的盘在杜升的脖子上,苦苦挣扎不肯放手。
周聘全力施为,那魂魄犹自狂叫:“蠢货,我是通天教主,附这小子的肉身,是他的造化,你不要干傻事!”
周聘破口骂道:“呸,休想占我弟子的肉身!”她额头汗出如浆,那通天魂魄也被一点一点拽了出来,最终一声凄叫,化作青烟消散无踪。
周聘却身子瘫软险些倒下,杜景慌忙扶住:“师父!你没事吧?哥,你太冒失了!”
周聘摇摇头,目光扫向惊魂未定的杜升:“无妨,只是耗功过度,歇息一下就没事了。旭初,你身上可褪得干净了?”
杜升面露悔色,凝神内观片刻,摇头道:“我感觉不出,应该是干净了。都怪弟子鲁莽,不是师父,弟子险些就成了傀儡了!”
周聘劈手给他一个爆栗,道:“你也太莽撞了,什么都不明白就敢乱碰!这个教训你千万要记住,不然你以后有的苦头吃!”
杜升忙点头应道:“弟子今后一定谨慎,不让师父担心。”周聘神色稍缓,叹道:“你就这张嘴还算乖巧,练功却是一点不上心,回山后须得勤加修炼,不许贪玩懈怠。”
杜升垂首道:“弟子知道了。”
周聘道:“咱们走吧,我看通天教主的魂魄没那么轻易消散,若再被他附身,我可不一定能救得了你了。”一边携了二人向外行去,一边沉声道,“那个通天教主的道法高深莫测,他魂游九百年,元气消散大半,法力残留不足十一。以我的道法,此番能救得你,多半还是侥幸。”
她强打精神,扶了杜景、杜升出了轩辕坟,在坟外调息片刻,恢复了几分功力,便御起梅花返回营地。还未落地,周聘远远就瞧见皵夭与灵真在藤屋前徘徊,她轻落树梢,冷冷道:“你们在找什么?”
灵真与皵夭正惴惴不安,不知该如何进入那藤屋,却闻头顶人声,抬眼望见周聘立在树巅,衣袂飘飘恍若仙人,没来由地心生惭怍。
灵真强笑道:“也没找什么,不过来拜会师姐,打听些事情。”
周聘哼了一声,道:“有什么话,说吧。”
灵真道:“我那几个师兄弟在轩辕坟遭那个妖道毒手,想问问师姐可知那个妖道的底细?”
周聘尚未答话,就听杜升愠怒道:“你们的事情,我们如何知道。天色已晚,师父还要休息,两位恕不远送!”
她二人吃了个闭门羹,心却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