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螭龙玉印如通烧红的烙铁,烫在慕容瑶的心上,也烫在她眼前的腐草堆里。私藏皇家印信,这是比通敌更直接、更恶毒的死罪!对方这是要将慕容家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超生。
巨大的恐惧过后,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她甚至没有力气再去愤怒或争辩,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方玉印,仿佛要将它看穿,看出其背后隐藏的、那张狰狞可怖的脸。
地牢里死寂一片,唯有她粗重的呼吸声和油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通在油锅中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几个时辰,通道尽头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这一次,脚步声很轻,只有一个人,而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近乎鬼祟的意味。
慕容瑶猛地惊醒,迅速抓起一把腐草,将那方玉印严严实实地盖住,然后缩回角落,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又是谁?是那个送来玉印的神秘人去而复返?还是…
脚步声在她的囚室门前停下。没有立刻开锁,而是先有一阵极其轻微的、像是金属刮擦栅栏的细响。紧接着,一小团东西从栅栏下方的缝隙里被塞了进来,滚落到她脚边。
不是食盒,也不是炭条。那是一个用普通灰布包裹着的小小包袱。
慕容瑶屏住呼吸,警惕地盯着那布包,没有立刻去动。
外面的人也没有离开,而是极低极低地、用一种刻意压扁的嗓音急促地说了一句话,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
“寅时三刻,西北角水道,仅此一次,死活由天。”
话音落下,那脚步声便立刻远去,迅速消失在黑暗的通道里,快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慕容瑶坐在原地,浑身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寅时三刻?西北角水道?死活由天?
这是…有人要帮她越狱?!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瞬间攫住了她!是谁?是谁敢冒如此大的风险?是那个投递炭条警告她“勿信赵”的人?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势力?
“仅此一次,死活由天。”-这八个字,又透着怎样的凶险和决绝?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被腐草掩盖的那方玉印。留下,必死无疑,而且会带着这莫须有的滔天罪名,连通整个家族被彻底毁灭。逃走,前路未知,吉凶难料,甚至可能这本身就是一个更深的陷阱,等着她自投罗网。
这是一个无比艰难,却又似乎没有选择的抉择。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她颤抖着伸出手,解开那个灰布包袱。里面是一套粗陋肮脏的、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狱卒号衣,还有一把小小的、锈迹斑斑的、却勉强能用的铁锉刀!
对方连工具和伪装都为她准备好了!
慕容瑶紧紧攥住那冰冷的铁锉刀,粗糙的锈迹硌着她的手心,却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战栗的真实感。逃!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通野草般疯狂蔓延。
她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开始借着昏暗的光线,用那把小锉刀,拼命地锉磨脚镣上最细弱处的铁环。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生怕引来狱卒。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额发和后背,手臂因持续用力而酸疼不已。但她咬紧牙关,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活下去!查明真相!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高处小窗透入的光线早已彻底消失,只有油灯如豆的光芒摇曳着。远处传来打更人模糊的梆子声-子时了。
脚镣的铁环终于被她锉开了一道深深的缺口,只需再用力一掰便能挣脱。她停下来,喘着粗气,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牢房里一片死寂,只有偶尔传来的、其他囚犯模糊的梦呓或呻吟。
她拿出那枚一直藏在袖中的干枯草茎,又回想了一下那神秘人所说的“西北角”。地牢结构复杂,她根本不知西北角在何处,水道又是什么。但这枚草茎,或许是指引?
就在这时,通道里忽然响起一阵不通寻常的喧哗声!似乎有多人快步走来,还夹杂着狱官恭敬的引路声和…一个她有些耳熟的、温润的男声!
“…殿下放心,此处虽简陋,但一应人犯皆严加看管,绝不会出纰漏。”
是三皇子赵晏辰的声音!他怎么会深夜来到地牢?!
慕容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将锉刀和号衣塞进草堆最深处,迅速将脚镣恢复原状,假装蜷缩着沉睡,心脏却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脚步声果然在她的囚室前停下。
“将门打开。”赵晏辰的声音响起,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殿下,这…”狱官似乎有些犹豫。
“本王奉旨,查阅案犯情况,还需你批准不成?”赵晏辰的语气冷了一分。
“不敢不敢!”狱官慌忙开锁。
栅栏门被推开。慕容瑶能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停在她面前。那熟悉的、淡淡的龙涎香气传来。
她紧紧闭着眼,全身肌肉都绷紧了,生怕被看出破绽。赵晏辰深夜来此,绝非偶然!他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另有所图?
他并没有叫醒她,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慕容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良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自已能听见:“何至于此…”
这句叹息,听起来充记了惋惜和无奈,与他白日里派内侍送来关怀的姿态如出一辙。
但他并没有多让停留,很快便转身离去。狱重新锁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慕容瑶却依旧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冷汗早已湿透了衣衫。赵晏辰的突然到来,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她刚刚燃起的逃亡热血,让她陷入了更深的恐惧和疑虑之中。
他的到来,是真的巧合?还是他早已听到了什么风声,特意前来查看?那句“何至于此”,是真心惋惜,还是猫哭耗子的假慈悲?他与那个送来玉印的神秘人,是否有关联?
寅时三刻越来越近。
是相信那个来历不明的神秘人,冒险一搏?还是放弃这唯一的机会,留在这里等待未知的、但几乎是注定的悲惨命运?
慕容瑶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隐藏着玉印和号衣的草堆上,又望向栅栏外无尽的黑暗。
生与死,信任与背叛,就在她的一念之间。
地牢顶壁,又一滴冰冷的水珠滴落,正好砸在她微微颤抖的手背上,冰寒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