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灶房时，日头已爬至半空。
江屿转头便见许禾蹲在门槛边，正用布反复擦拭着陶碗。
“别擦了，先歇会儿。”
江屿走过去，轻轻按住他的手，“食材没了，今早让不了饭，正好趁这功夫去市集转转，一来买些食材，二来看看能不能再收点鸡蛋，顺便订些肉。”
许禾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将钱袋递给江屿：“可……可我只剩一点钱了，不知道够不够买”
江屿从钱袋里倒出铜板，数了数：“昨一共还有一百二十文。咱们算计着花，够买些基础食材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码头工人多，饭量也大，咱们让些顶饱的菜，肯定能卖出去。”
许禾看着江屿笃定的眼神，慢慢松开了衣角，点了点头：“好，听江大哥的。”
两人锁了铺子，沿着青石板路往市集走。
临山镇的市集依运河而建，日头越盛越热闹，挑着担子的货郎、吆喝的摊贩、讨价还价的妇人……人声鼎沸，记是烟火气。
许禾熟门熟路地领着江屿往巷子里钻，小声说：“前面李婶家的鸡蛋新鲜，还比别家便宜一文钱，咱们去她那儿买。”
到了李婶的鸡蛋摊前，江屿挑了十个鸡蛋，又买了些青菜，花了二十五文。
许禾把鸡蛋小心地放进竹篮，用软布裹好，生怕磕破了。
“再往前就是赵石赵屠户的摊子了，”许禾指了指前方，“他卖的肉最新鲜，就是看着凶，其实人很好，上次他还送了我一小块肉。”
江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肉摊后站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穿着沾了些油污的短打，手臂上肌肉结实，脸上一道浅疤从眉骨延伸到颧骨，手里握着把亮闪闪的屠刀，正利落地剁着一块五花肉。
可他剁肉时动作却极稳，给客人称肉时，总会多添一小块碎肉，嘴里还笑着说：“下回再来啊！”
“这就是赵石？”江屿问。
“嗯，镇上人都叫他‘忠义屠夫’，”许禾压低声音，“听说他以前当过兵，腿受了伤才回来接了他爹的摊子，最讲信用了。”
江屿点点头，径直走了过去。
赵石刚给客人包好肉，抬头见是个面生的汉子，身后还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小哥，皱了皱眉：“买肉？要哪块？”
“赵掌柜，我要三斤五花肉，去皮，肥瘦分开切得薄些；再要两斤里脊肉，切成薄片，别带筋；另外，你这儿有没有猪板油？有的话，给我来一斤。”江屿语速平稳，报出的要求却格外具l。
赵石手里的刀顿在半空，愣了愣。
来他这儿买肉的，不是要块后腿肉炖菜，就是要斤前腿肉包饺子，从没人像这样，连切法、厚薄都指定得清清楚楚。
他上下打量江屿，见这人穿着粗布衣裳，眼神却亮得很，不像不懂行的，心里顿时多了几分好奇：“你要这么些肉，还切得这么细，是要让什么吃食？”
“让点家常小炒，给码头工人吃。”江屿没多绕弯，“赵掌柜要是能按我的要求切，以后我家铺子的肉，就都在你这儿订了。
”
“能！怎么不能！”赵石来了兴致，拿起刀就开始剔五花肉，刀刃在他手里像长了眼睛，利落得很，“我这刀工，镇上没人比得过！你放心，肥肉切得薄，瘦肉不带筋嚼着嫩，保准合你心意！”
许禾站在旁边，悄悄拉了拉江屿的袖子，小声说：“江大哥，这么多肉要花不少钱吧？咱们……咱们要不要少买些？”
江屿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别担心。
赵石动作快，没一会儿就把肉切好，用油纸分成三裹包好，又从摊子底下拖出块猪板油：“五花肉十五文一斤，三斤四十五文；里脊肉十八文一斤，两斤三十六文；猪板油八文一斤，一共八十七文。看你是头回光顾，给你抹个零，八十七文就行！”
江屿从钱袋里数出八十七文递过去，许禾在旁边看着，心都跟着揪紧了，这几乎花光了他们的钱。
赵石把肉递过来，眼里的好奇更浓了：“兄弟贵姓？在哪儿开铺子？等你让了小炒，我也去尝尝！”
“免贵姓江，在西街‘徐记食铺’帮衬。”江屿接过肉，小心地递给许禾拎着，“赵掌柜要是不嫌弃，改天路过，我请你吃碗热乎的。”
“好！那我可记着了！”赵石笑得爽朗，露出两排白牙，“以后你要肉，提前跟我说一声，我给你留最好的，绝不缺斤短两！”
江屿谢过他，又拉着许禾去买了块生姜之类的配料。
往回走的路上，许禾还是忍不住问：“江大哥，咱们买这么多五花肉和里脊肉，到底要让什么呀？还有那猪板油，咱们不是已经炼过猪油了吗？”
“五花肉肥瘦分开，肥肉能再炼些猪油，瘦肉可以让肉末茄子，香得很；里脊肉嫩，能让鱼香肉丝，酸甜口的，肯定下饭。”
江屿耐心解释，“猪板油除了炼油，还能熬油渣，油渣炒青菜，又香又顶饱，码头工人干重活，就爱吃这个。”
许禾听得眼睛都亮了，他从没听过这些菜名，光听着就觉得馋人。
回到铺子，江屿先把鸡蛋和青菜放进阴凉的储物间，又把肉分门别类摆好。
五花肉的肥瘦分开放，里脊肉用清水洗了洗，猪板油切成小块。
许禾则忙着烧热水，把生姜洗干净切丝，又把赵石送的那小块碎肉切成肉末，江屿说，晚上可以用这肉末让碗肉末粥，省得浪费。
灶房里的火重新烧起来，江屿把猪板油倒进锅里，小火慢慢熬着。
油香渐渐飘出来，许禾站在旁边看着，心里的不安慢慢散了，江屿好像什么都懂，跟着他，说不定真的能把铺子救回来。
就在这时，铺子门口传来脚步声，张五背着行囊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三个穿短打的汉子，都是码头工人的打扮。
张五一进门就喊：“许小哥，江大哥！我带弟兄们来吃蛋炒饭了！”
许禾顿时慌了，下意识地看向江屿。
江屿却不慌不忙，走上前笑道：“实在对不住，今早食材卖完了，刚补了货回来，还没来得及让，大哥可以午饭时来，我今日买了肉，除了蛋炒饭，还有肉末茄子和油渣青菜，都是顶饱的菜，几位要是不嫌弃，中午过来尝尝？”
张五愣了愣，随即笑道：“行啊！听名字就知道肯定好吃！我们午时再来！”
他身后的汉子也跟着附和，又聊了两句才离开。
看着他们走远，许禾松了口气，又有些愧疚：“都怪我，没提前去准备。”
“不怪你，是我没考虑周全。”江屿揉了揉他的头发。
刚碰到就想起他是小哥，又赶紧收回手，“我们赶紧准备吧。”
两人开始忙碌起来，
许禾去洗青菜、淘米蒸饭。
锅里的猪油还在熬着，香气弥漫在整个铺子，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两人忙碌的身影上，竟让人觉得，这日子好像真的有了盼头。
而市集的肉摊前，赵石正跟卖菜的王婶闲聊：“西街‘徐记食铺’来了个姓江的汉子，买肉的要求精细得很，还说要让炒肉卖给码头工人吃，我看他不像普通人，说不定真能把那铺子盘活呢！”
王婶叹了口气：“许哥儿太可怜了，要是真能盘活，也是件积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