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金属门在身后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暂时隔绝。凌夜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并没有立刻开灯。黑暗中，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档案库里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老徐那压抑的咳嗽声。
17-α-74-C
这串字符如同灼热的烙印，刻在他的思维深处，挥之不去。
他需要破解它，但绝不能在这里。秩序局内部的任何网络活动都在严密监控之下，尤其是与他身份相关的终端。任何试图查询与“17”相关信息的操作，无疑都是自投罗网。
他走到房间角落，从一个不起眼的储物格里取出一个标准配发的、略显陈旧的数据板。这是用于接收任务简报和查阅基础手册的设备，功能受限，网络访问权限极低，但也正因如此，它的监控或许相对宽松。
他启动数据板，幽蓝的光照亮了他毫无表情的脸。他没有进行任何搜索，只是快速浏览着内部通讯网络里无关紧要的公共信息版块——物资调配通知、外围区域天气预警、无关痛痒的规章制度更新……
他在等待。
等待那个神秘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对方能突破隔离室的屏蔽找到他一次，就一定有能力再次联系他。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外部的、安全的通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数据板的光线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除了公共频道那些枯燥的信息流，没有任何异常。
难道那次通讯只是偶然？或者已经被秩序局的技术部门发现并彻底阻断？
就在凌夜的耐心逐渐被消磨，准备另寻他法时——
数据板屏幕的右下角，一个极其微小的、代表后台进程的图标，极其突兀地闪烁了一下。那图标的样子，是一个早已被淘汰的、旧时代音频文件的格式标志。
随即，一行看似系统错误的乱码字符，一闪而过，混杂在滚动的公共信息里，几乎无法察觉。
但凌夜捕捉到了。
那不是乱码。那是一组经过伪装的、极其简短的坐标指令，指向内部网络一个早已废弃不用的、用于测试音频传输的冗余服务器地址。
没有犹豫，凌夜的手指在触摸屏上快速而无声地敲击，调出了数据板底层一个极少使用的诊断模式界面，手动输入了那个坐标。
屏幕闪烁了几下，跳出一个极其简陋的、只有命令行界面的连接窗口。
连接状态在“失败”和“成功”之间剧烈跳动，极不稳定。
嗞啦……嗞……
熟悉的电流杂音再次从数据板微弱的扬声器里传出。
【“……信号……很差……你……找到……了吗？”】那个失真的女声断断续续地响起，比上一次更加模糊，仿佛随时都会中断。
“代码：17-α-74-C。”凌夜没有任何寒暄，直接报出了那串字符，声音压得极低，“它代表什么？”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强烈的干扰噪音，似乎在处理这个信息。
【“……α通常代表……初始……源头……或……最高权限……”】声音艰难地组织着信息，【“74-C……可能是区域编号……也可能是……档案序列……”】
干扰骤然加强，声音变得支离破碎。
【“……需要……交叉验证……外部数据库……我无法……访问……”】
“谁的数据库？”凌夜追问，心脏收紧。
【“……‘遗民’……安全屋……‘灯塔’……”】声音在噪音中挣扎，【“坐标……我会……发送……但……风险……”】
话音未落，数据板屏幕猛地一黑，整个设备瞬间过热宕机，一股淡淡的焦糊味从散热孔弥漫出来。
强行突破和维持通讯的负荷，显然超出了这台老旧设备的极限。
几乎在同一时间——
嘟！嘟！嘟！
宿舍门旁的红色警报灯突然疯狂闪烁起来，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宁静！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高频数据流外泄！所有单位原地待命，安全部队即刻抵达核查！”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通过走廊广播反复播放。
凌夜的瞳孔骤然收缩。
还是被发现了！速度比他预想的更快！
他没有时间处理报废的数据板。几乎是本能反应，他猛地一拳砸向自己的左臂——手臂内侧，一个皮下植入的、用于生命体征和位置监控的秩序局标准芯片。
一阵尖锐的剧痛传来，芯片被强行破坏。
同时，他像一头猎豹般窜起，不是冲向门口，而是扑向房间的通风管道入口！宿舍的通风系统为了应对可能的气体污染，管道设计得比常规建筑更为宽敞，足以容纳一个身材精瘦的人勉强爬行。
他用最快的速度卸下通风口的格栅，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就在他身体完全没入黑暗狭窄管道的下一秒——
砰！
宿舍的金属门被巨大的力量从外部暴力撞开！全副武装、穿着重型防护服的安全部队士兵鱼贯而入，脉冲步枪上的战术手电光柱瞬间将小小的房间照得雪亮。
“目标消失！”
“发现被破坏的监控芯片！”
“通风口被打开！”
士兵的惊呼和报告声通过面罩传来。
“追踪所有通风管道走向！封锁所有可能出口！他跑不远！”队长怒吼着下令。
刺耳的警报声和纷乱的脚步声在管道外回荡，越来越近。
凌夜在黑暗、布满灰尘和油污的管道中艰难地爬行，方向全凭直觉和对建筑结构的模糊记忆。他能听到下方管道连接处传来士兵的呼喊和沉重的脚步声，追兵正在快速逼近。
必须立刻离开主干道！
他猛地推开一个岔路口的过滤网，挤进一条更细窄的、似乎是维护用的分支管道。管道向下倾斜，内部异常光滑。
他来不及稳住身形，整个人顺着管道急速滑落！
噗通！
几秒后，他重重地摔落在一片冰冷、及膝深的液体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刺鼻的消毒水味瞬间涌入鼻腔。
他挣扎着站起身，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水处理池，位于总部建筑的最底层边缘。周围是巨大的、停止运行的过滤罐和管道，光线极其昏暗，只有远处几个应急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
暂时安全了。
他靠在冰冷的金属罐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左臂传来阵阵刺痛，被他自己砸伤的地方正在流血，混合着冰冷的消毒水，带来一阵阵寒意。
他失去了秩序局的庇护，成了通缉目标。
但他也得到了下一个坐标的线索——“灯塔”。
以及，那个代码可能的含义：初始、源头、最高权限……
这一切，都与十七号避难所息息相关。
通道的另一端，那个自称“遗民”的组织，是唯一的希望，也可能是另一个陷阱。
头顶上，追捕的声响正在逐渐蔓延下来。他不能停留。
凌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目光在黑暗中变得锐利如刀。他看了一眼身后深不见底的废水池，又看了看前方错综复杂的管道丛林。
他深吸一口充满腐败和化学药剂味道的空气，迈开脚步，毫不犹豫地向着更深的黑暗深处走去。
从这一刻起，“单兵”已死。
活下来的，是只为追寻真相而存在的——凌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