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凌云的生活进入了一种规律而又充满压力的节奏。
白天，他依旧需要参加预备学员的常规课程——体能训练、战术理论、畸变体生物学概论。在其他人眼中，他依然是那个基因适配度只有11.7%的“F级废物”，承受着或明或暗的轻视。但他对此沉默以对，将所有情绪都压在心里，转化为训练时近乎自虐的专注。
而每天固定的时间，他会前往李锐教授那位于地下的隐秘实验室。
测试在逐步升级。
从感知静态样本，到观察被限制在特制力场中的低阶活体畸变体（如被拔除了毒腺和刃肢的蚀骨犬）；从单纯的描述感受，到尝试在李锐和叶璇的指导下，进行更精细的操控——比如，尝试用意念去“安抚”一只焦躁不安的变异实验鼠，或者集中精神去“刺激”一株活性植物的某个能量节点。
过程远非顺利。那种独特的“感知”时灵时不灵，更像是一种难以捉摸的直觉，而非可以如臂使指的技能。多次尝试失败带来的精神疲惫甚至反噬，常常让他结束后头痛欲裂，需要服用特制的营养液才能缓解。
叶璇全程保持着冷静乃至苛刻的记录和分析。
“神经信号强度波动范围过大，稳定性不足C级标准。”
“成功引导样本能量惰性化持续时间3.2秒，效果微弱，但方向确认有效。”
“再次出现异常波段共振，建议监控其长期精神稳定性。”
她的评价永远基于数据，像是在分析一台出了故障的精密仪器，这让凌云有时会感到些许不适，但他不得不承认，叶璇的分析往往一针见血，并且她提供的某些基于数据模型的“意念聚焦”小技巧，偶尔真的能起到效果。
李锐教授则更像一个掌舵者，宏观地把握着方向，时而提出一个关键的测试思路，时而在凌云快要被失败感淹没时，点出他微不可察的进步。
“你的能力不在于能量的‘量’，而在于‘质’的独特。”一次测试结束后，李锐对他说道，“它更像一把极其特殊的钥匙，能绕过常规防御，直接触及它们力量体系的核心。这非常珍贵，但也意味着你需要比常人付出更多努力去掌控它，而不是被它掌控。”
这天，凌云刚结束一轮极其耗神的“安抚”测试，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休息，实验室的警报灯突然闪烁起柔和的黄色光芒。
“教授，外围巡逻队传来讯息，第七号排污管道出口附近发现小规模畸变体异常聚集，怀疑有泄露点或小型巢穴。巡逻三队正在执行清理任务，但请求实验室这边提供远程生物信号监测支援，以防有高威胁个体潜伏。”叶璇看着屏幕报告道。
李锐沉吟片刻，目光转向凌云：“第七号管道出口，距离学院外墙约一点五公里，属于低风险区域。凌云，这是一个实地验证你能力的好机会。你和叶璇一起去监测车，协助进行远程感应。”
凌云精神一振，立刻点头：“是，教授！”
叶璇已经利落地收拾好一个便携式终端：“跟我来。”
学院专用的生物信号监测车更像一个移动的小型实验室，停靠在靠近外墙的一个出口。车内布满了各种屏幕和仪器。叶璇熟练地启动设备，与巡逻三队建立了通讯链接，屏幕上显示出巡逻队员头盔摄像头传回的画面和周边地形图。
画面中，五名穿着外骨骼装甲的士兵正依托着巨大的管道口和附近的碎石堆，与十几只形似巨型变异鼠和少量腐蚀甲虫的F级畸变体交火。脉冲枪的光束精准点射，将一只只扑来的怪物打成碎块。战斗看起来并不激烈，像是例行的清理工作。
“生物信号扫描正常，未发现超越D级的能量反应。”叶璇看着屏幕上的数据，语气平稳。
“收到，监测车。我们预计三分钟内清理完毕，然后进入管道口排查。”巡逻队长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
凌云坐在副驾驶位，闭上眼睛，努力将那种独特的感知扩散出去。车外的战场距离他几十米远，干扰众多，他只能捕捉到一片模糊而混乱的“饥饿”和“狂躁”感，来自于那些低阶畸变体，与他在实验室感知到的并无太大不同。
然而，就在战斗声音逐渐稀疏，似乎快要结束的时候，凌云眉心的那根“弦”忽然毫无征兆地轻微震颤了一下。
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突兀地插入了那片混乱的感知背景音中。
它非常微弱，却极其……“尖锐”？不，不是声音上的尖锐，而是一种感觉上的“锐利”和“冰冷”，带着一种绝非低阶畸变体所能拥有的、隐晦的“目的性”。它一闪而逝，仿佛只是错觉。
凌云猛地睁开眼。
“怎么了？”叶璇立刻注意到他的异常。
“刚才……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凌云不确定地说，努力捕捉着那消失的感觉，“很弱，但是……感觉不对。”
叶璇皱眉，快速检查所有传感器读数：“所有指标正常。未发现异常能量源或隐形单位。你是不是精神疲劳产生了误判？”
凌云抿紧嘴唇，他也无法确定。那感觉太微弱，消失得太快。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突然传来巡逻队员一声短促的惊呼和激烈的枪声！
“见鬼！管道里！管道里有东西冲出来了！速度好快！不是老鼠！”
画面剧烈晃动，只见从幽深的管道阴影里，猛地窜出数道暗绿色的影子！它们的速度远超之前的变异鼠，体型更接近野狗，四肢着地，体表覆盖着湿滑粘稠的苔藓状组织，口中喷出惨绿色的毒雾！
“是D+级‘苔藓猎犬’！通常不会在这种地方集群出现！”叶璇脸色微变，手指飞快操作，“能量读数上升！但仍未超过D+级上限！”
巡逻队的阵型瞬间被打乱。苔藓猎犬喷吐的毒雾具有麻痹和腐蚀效果，极大地干扰了视线和传感器。虽然士兵们装备精良，一时并无危险，但战斗显然变得棘手起来。
凌云再次集中精神，这次，他清晰地捕捉到了！
那些苔藓猎犬身上散发出的，不仅仅是狂躁和饥饿，还有一种极其隐晦的、被“引导”的感觉！仿佛它们的行为被一根无形的细线所牵引，变得更加狡猾和有配合性！而那根“细线”的源头，似乎更深地隐藏在管道深处，那个“尖锐”而“冰冷”的感觉再次浮现，虽然依旧微弱，却稳定了许多！
“不对！它们不像是在盲目攻击！”凌云急促地对叶璇说，“它们像是有……有东西在指挥它们！在管道更深处！那个东西……很‘冷’！”
叶璇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她不再完全依赖传感器，而是快速调出管道的历史结构图和新旧对比：“第七号管道三年前曾因地质变动部分坍塌，有一条未被完全封堵的废弃支线，通向一片未勘探的旧时代地下设施……如果真有东西能通过那里渗透过来……”
她立刻切入通讯：“巡逻三队！注意！怀疑有未知单位通过废弃支线进行生物信息素层面引导，建议优先清除苔藓猎犬后，谨慎深入排查，必要时请求支援！”
巡逻队长显然听到了凌云和叶璇的对话，虽然惊疑，但还是回应：“收到！我们会小心！”
战斗又持续了几分钟，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最终将所有苔藓猎犬消灭。他们在管道口建立了临时防线，派出两人小心翼翼地向内探查。
片刻后，通讯传来：“监测车，发现废弃支线入口，有近期活动的痕迹，但未发现引导单位，可能已经逃离。痕迹分析显示……不属于已知任何常见畸变体类型。重复，痕迹未知。”
车内，凌云和叶璇对视了一眼。
未知。
叶璇快速记录着：“凌云的特殊感知先于所有传感器发现行为异常，并捕捉到疑似引导源信号，虽无法精确定位，但预警有效。建议提升其感知能力的战术预警等级。”
她看向凌云，语气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认可：“虽然无法解释原理，但你的‘感觉’，这次似乎比机器更敏锐。”
凌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屏幕上那条幽深的、仿佛通往无尽黑暗的废弃管道，心中那股不安感越发强烈。
那个“冰冷”而“尖锐”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它只是逃走了，还是……正在黑暗中，窥伺着这座人类最后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