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同一时间。
地下深处的纯白走廊寂静无声，只有凌云自己的脚步声和略显急促的心跳在回荡。他握着那张暗蓝色身份卡，再次站在那扇需要权限验证的合金门前。
“滴——”
门滑开，李锐教授已经在内等候。他今天似乎更忙碌了一些，办公桌光屏上流淌的数据流更加密集复杂。
“很准时，凌云同学。”李锐示意他进来，“感觉如何？身体还有不适吗？”
“没有，教授。营养液很有效。”凌云如实回答，他确实恢复得很快。
“很好。那我们直接开始。”李锐没有多余的寒暄，指向单向玻璃另一侧的实验室。
实验室中央升起了一个平台，上面固定着数個透明容器。容器内的东西让凌云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畸变体的生物组织样本。从最左侧如同焦炭般死寂的蚀骨犬爪牙，到右侧一块仍在微微蠕动、甚至偶尔抽搐一下的暗红色肉块，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活性。样本上方有精密的能量扫描仪和神经信号传感器对准着。
“这些都是经过严格处理和控制的样本，最高活性不超过D+级，安全无虞。”李锐的声音通过内置扬声器传来，“你的第一次测试，就是尝试‘感知’它们。”
“感知？”凌云看着那些东西，胃里本能地有些翻腾。尤其是那块蠕动的肉块，让他想起东部废墟中那些打不死的恶心怪物。
“放松，尝试进入你昨天在观测站时的状态。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你那种独特的‘感觉’。”李锐指导着，“我们会从最低活性的开始。记录开始。”
实验室内的灯光暗了下来，只留下几束聚焦光打在样本上。凌云深吸一口气，努力摒弃杂念，将注意力集中在第一个容器——那截死寂的蚀骨犬爪牙上。
他集中精神，试图找回那种血脉灼烧、视野血红的感觉。但几分钟过去，眼前除了那截丑陋的爪子，什么异常都没有。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加快的心跳声。
“不要刻意‘用力’。”李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平和而带有引导性，“回想你当时的情绪，愤怒，不甘，还有……对怪物弱点的直觉性洞察。”
愤怒……不甘……凌云闭上眼，东部沦陷区的惨状，父母最后的背影，测试失败的屈辱……种种情绪悄然翻涌。并非强烈的爆发，而是一种深沉的、压抑的暗流。
就在这时，他感到眉心深处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
像是一根无形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猛地睁开眼，再次看向那截死寂的爪牙。依旧没有血色视野，没有光点。但是，在那悸动之后，他仿佛能“感觉”到那爪牙内部残留的一丝极其稀薄、近乎消散的冰冷和死寂的能量痕迹，就像是触摸到了一块冰冷的、毫无生机的石头。
“怎么样？”李锐问道。
“我……好像感觉到一点……‘死’的感觉。”凌云不确定地描述，“很微弱，像石头一样冷。”
光屏上，代表凌云脑波和生命体征的曲线微微波动了一下。扫描仪对样本的能量读数没有任何变化。
李锐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很好！继续，下一个。”
第二个容器里是一小段变异藤蔓的触须，据说来自一种F级的“捕人藤”，仍保留着极低的活性。
凌云再次凝神。或许是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那眉心深处的悸动感来得稍快了一些。他“感觉”到那截触须内部有一丝非常非常缓慢流动的、粘稠而阴冷的能量，像是濒死的蠕虫，带着一种贪婪的、想要缠绕吸收什么的惰性本能。
他描述了自己的感觉。
李锐一边记录，一边点头：“描述其能量状态的性质，很好。下一个。”
第三个容器，就是那块微微蠕动着的暗红色肉块，来自一种以恢复力著称的D级畸变体“腐化蠕虫”。
这一次，凌云刚将注意力集中过去，眉心的悸动就变得明显起来，甚至带着一丝轻微的刺麻感。他“看”不到，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块肉块内部充斥着一种混乱而活跃的能量，它们在不断地试图修复、再生，但又因为缺乏主体和能量来源而陷入一种无序的、徒劳的亢奋状态，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饥饿”和“混乱”感。
这种感觉比前两个强烈得多，让凌云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它……很‘饿’，很乱，在瞎忙活。”他尽量用自己能理解的词汇表达。
“记录到明显神经信号和能量共鸣波动！”实验室里，一个清冷而利落的女声突然响起，带着一丝学术性的兴奋。
凌云这才注意到，在实验室另一端的控制台后，还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女，穿着一身合体的白色研究员制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副遮住了部分脸颊的智能眼镜。眼镜镜片上正飞速流淌着数据瀑布。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面前的屏幕，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操作着。
“叶璇，数据对比结果？”李锐问道，语气像是询问助手，又带着对等讨论的意味。
“与‘腐化蠕虫’活性组织的标准能量频谱吻合度低于17%，但与他描述的‘混乱’、‘饥饿’感知对应的神经信号峰值出现在异常波段，是标准传感器未覆盖的区域。”名叫叶璇的少女语速极快，条理清晰，“教授，他的感知维度可能超出了我们现有设备的常规监测范围。建议注入微刺激，观察反应。”
“批准。注入‘希望’试剂稀释液0.1标准单位，目标样本D-3。”
叶璇立刻执行。只见一根微针探入容器，向那块蠕动的肉块注入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液体。
瞬间，那块肉块的蠕动明显加剧！甚至猛地撞击了一下容器内壁！
几乎同时，凌云感到眉心那根“弦”被猛地用力一拨！一股更强的刺麻感传来，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眩晕。他“感觉”到那块肉块内部的能量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变得更加狂暴和“饥饿”，那混乱的感觉放大了数倍，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凌云，报告感受！”李锐的声音带着紧迫。
“它……更‘兴奋’了，更‘饿’了！”凌云捂着头说道。
“同步率高达81%！”叶璇的声音也提高了一丝，“他的神经信号变化与样本能量狂暴化趋势高度同步！教授，这不仅仅是感知，这近乎是一种……低层次的‘共振’！”
李锐镜片后的眼睛精光闪烁：“停止刺激。回收样本。”
微针收回，容器内被注入镇静气体，肉块渐渐平息下来。
凌云也松了一口气，那股不适感缓缓消退。
实验室灯光恢复明亮。隔离门打开，叶璇从控制台后走了过来，智能眼镜后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凌云，像是看着一个极其有趣的稀有样本。
“所以，你就是那个基因适配度11.7%，却能感知甚至间接影响畸变体能量状态的‘特殊观察对象’？”她的语气直接甚至有些失礼，但纯粹是出于学术好奇，并无恶意。
凌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点了点头。
“有趣。你的能力显现形式与数据库记载的所有异能谱系均不匹配。似乎更接近……一种基于生物本能层面的信息素接收和再解读，但又涉及更深层的能量感应。”叶璇摸着下巴，陷入思考，“需要更多测试数据。或许可以尝试引导你进行反向干预，比如‘安抚’而非‘刺激’……”
李锐打断了她的学术畅想：“好了，叶璇。今天的初步测试到此为止。凌云需要适应过程。”
他转向凌云：“你的能力确实特殊，正如我所猜测，它更偏向于对‘神经织网’病毒衍生物质的直接感应和交互。这很罕见，但也意味着未知和风险。尤其是这种‘共振’，可能会对你的精神造成负荷甚至反噬，必须谨慎。”
就在这时，李锐办公桌上的通讯器再次响起。他接通后，听了片刻，眉头微蹙。
“知道了，我稍后就到。”
结束通讯，他对两人说：“M国的交流团提前到了，上面要开个短暂的欢迎会。叶璇，你把初步数据分析报告整理出来。凌云，你今天先回去休息，适应一下这种感觉。明天同样时间，进行第二阶段测试。”
“是，教授。”叶璇立刻回到控制台前。
凌云也点头应下。
离开实验室，乘坐电梯上升时，凌云脑海里还在回响着叶璇的话——“共振”、“反噬”、“干预”。自己的能力，似乎比想象中更加诡异和强大。
回到地面，刚走到学院中央广场附近，就听到一阵不同于往常的喧闹声。
只见一队穿着明显带有M国风格、设计更加张扬华丽的动力外骨骼的士兵，正护卫着几名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穿过广场。周围有不少本院学员驻足围观，议论纷纷。
为首的是一名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年轻男子，他脸上带着自信甚至有些倨傲的笑容，正与身旁一位龙殿学院的接待官员交谈着，目光却不时扫过周围的建筑和学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比较。
凌云认出来，那人正是昨天李锐教授通讯里提到的，M国自由灯塔学院的天才，亚历克斯·斯特莱克（Alex
Strike）。他胸前佩戴的徽章显示着他至少是B级，甚至可能是A级的评定。
似乎是感觉到了凌云的目光，亚历克斯·斯特莱克忽然转头，视线精准地落在了刚从偏僻通道走出来、穿着普通预备役学员制服的凌云身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亚历克斯的目光在凌云身上一扫而过，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件不起眼的背景板，随即又自然地转回头去，继续和接待官员谈笑风生。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基于自身强大实力和地位的漠视。
凌云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隐含的、如同实质般的能量场，强大而耀眼，与自己体内那隐晦的、需要艰难激发的力量截然不同。
F级。
这个词再次无声地砸在他的心头，却不再仅仅是绝望，更激起了一种沉甸甸的、想要打破什么的决心。
他没有在原地停留，低下头，快步穿过广场，将身后的喧嚣与那道漠视的目光甩开。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广场另一端的阴影里，一个穿着M国交流团随行人员服装、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手中的微型探测器正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屏幕上一个微弱的光点闪烁了一下，随即消失。
男人按了按耳麦，声音低不可闻：“非标准能量波动，来源不明，与数据库不匹配。标记目标：龙殿学院预备学员，凌云。”
暗流，已然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