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是咱们最大的功臣,是宝贝疙瘩!谁让你动的!”
老人直起身,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脸上那沉甸甸的感激,瞬间就被一种孩子气的,憋都憋不住的狂喜给冲垮了。
他一拍大腿,嗓门都高了八度。
“你小子知道吗?!”
“就今天早上!消息一放出去!全世界都炸锅了!”
马振华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在小小的病房里兴奋地来回踱步,挥舞着手臂,活脱脱一个打了天大胜仗,急着显摆战果的老兵。
“华盛顿那头,他们的国防部发言人,在记者会上脸都绿了!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表示关切和呼吁透明的屁话!”
“莫斯科的塔斯社,发了篇酸不拉唧的评论,阴阳怪气说咱们的技术来源不明,哼,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
“最他娘解气的,是东京!他们那个航天技术研究所的所长,昨天还跟媒体打包票,说咱们的技术至少落后他们十年,这次发射铁定失败!结果今天一早,他就宣布因病辞职了!”
老人说着,自己先绷不住,“哈哈哈”地放声大笑起来。
那笑声洪亮,畅快,满是扬眉吐气后的痛快!
把这几天压在所有人胸口的大石头,炸了个粉碎!
李向东就这么静静地听着。
他能从老人那每一个手舞足蹈的动作里,从每一句粗豪的话里,听出那股子憋了几十年,终于一飞冲天的,属于一个大国的骄傲。
两天后。
李向东身体基本恢复。
到了该走的时候。
还是那片被群山锁住的秘密机场。
还是那架刷着军徽的运输机。
只是来时和去时,心境已是云泥之别。
停机坪上,马振华站在最前面。
他身后,没有欢送的队伍,也没有震天的锣鼓。
只有十几位头发花白,穿着洗到发白的旧研究服的老专家。
他们就那么静静地站成一排,一个个身形枯槁,却又挺得笔直,在旷野的风里,扎成了一片沉默的山林。
没有口号。
没有话语。
只有一道道沉静的,饱含着千言万语的注视。
风吹过停机坪,卷起沙尘,吹乱了老人们的白发。
李向东,苏晴,陈岩三人走到队伍前,站定。
陈岩对着老人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李向东和苏晴,也学着他的样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人们没有回礼。
他们只是看着,一张张被岁月刻满沟壑的脸上,是一种最质朴的,最郑重的认可。
马振华走上前来,站到李向东面前。
他伸出了手。
李向东也伸出手,两只大小不一,分属两个时代的手,重重地握在了一起。
马振华的手很粗糙,力气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李向东的骨头。
他盯着李向东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我们这代人,是在一片废墟上,把这根顶梁柱给立起来了。”
“能把它立多高,能让它撑多久,以后”
“就看你们了。”
说完,他松开手,后退一步,再无一言。
李向东的心,被这句朴实无华的托付,狠狠撞了一下。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三人转身,登上舷梯。
舱门关闭,螺旋桨的轰鸣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运输机在跑道上滑行,加速,最终一跃而起,冲向那片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
李向东坐在舷窗边,向下望去。
停机坪上,那十几位老人依旧站在原地,仰着头,成了一尊尊凝望未来的雕像,身影在他的视野里越来越小,最终化作一个个模糊的黑点。
飞机越飞越高。
拐过一个弯,那座巨大到令人窒息的白色发射塔,再一次撞入他的视野。
它就那么安静地,骄傲地,矗立在群山之间,塔身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又神圣的光,剑锋直指苍穹。
李向东的视线越过塔尖,投向了更高,更远,那片深邃无垠的宇宙。
他知道。
在那里。
那颗他们亲手送上去的星辰,已经睁开了眼睛。
它正在那片冰冷的黑暗中,孤独地,忠诚地,履行着自己的使命,为脚下这片广袤的土地,投下第一缕永不熄灭的,属于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