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空气死寂。
每一道视线都化作了实质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那个走向终端的纤细背影上。
有怀疑,有审视,有被冒犯的恼怒,还有一丝看好戏的轻蔑。
马振华一动不动,也没有再开口。
他就那么坐在主位上,一尊风化的石像,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死死盯在苏晴身上。
他要亲眼看着,这场由一个疯子的直觉和一个天才的笃定联手导演的荒唐闹剧,究竟要如何收场。
苏晴坐下了。
冰冷的座椅,带不来半点情绪的波澜。
她隔绝了身后那些几乎要将她后背烧穿的视线,手指落在了键盘上。
“不行!”
一名负责软件架构的专家当即站了起来,声音尖锐。
“你不能直接动主模型!那是唯一的原始数据备份,万一被污染了,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这是胡闹!完全违反了操作规程!”
另一人立刻附和,脸上写满了抗拒。
苏晴没有回头。
指尖在键盘上轻巧一划,一个独立的命令行窗口被调出。
一行行指令,在她手下流水般淌过。
“我用副本。”
她的声音清冷,平静,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感。
“五分钟。”
这股强大的自信,瞬间压下了刚刚燃起的骚动。
那几名软件专家张了张嘴,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对方的操作,干净,利落,无懈可击。
随即。
噼里啪啦。
那阵急促而清脆的键盘敲击声,再一次,响彻整间会议室。
如果说上一次,这声音代表的是巡视。
那么这一次,它代表的,就是修正。
是对这个完美世界,发起的唯一一次,也是最致命的一次修正。
屏幕上,数据流狂奔。
她没有去修改庞大的弹道模型。
也没有去触碰复杂的姿态控制算法。
她绕过了所有的血肉和神经,径直找到了那根为整个系统输送能量的主动脉。
——燃料比冲参数模块。
她精准地定位到了那个代表着理论极限的、完美无瑕的数值。
然后,删除。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带着负号的、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新变量。
万分之一。
一个在工程学上,完全可以被冗余和误差覆盖的数字。
一个在钱总工看来,可笑至极的数字。
时间,在键盘的敲击声中,一秒一秒流逝。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个女孩的双手在键盘上化作了残影。
那不是在试探,也不是在计算。
那是在重构。
她在用那个微小的错误,去重构一个更接近真实的,残酷世界。
林承志站在马振华身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老师,这完全不符合流程,太想当然了。”
“一个从未被验证过的参数,可能会导致整个模型”
他的话,说到一半,自己停了。
因为他看见,马振华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老人紧锁的眉头,非但没有舒展,反而拧成了一个死结。
那里面,有挣扎,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最终结果的恐惧。
五分钟。
分秒不差。
当秒针走完最后一格时,键盘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骤然安静。
苏晴的手指,悬停在了那个红色的、巨大的回车键上方。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与站在门口的李向东遥遥相望。
李向东对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晴收回视线,指尖落下。
“啪。”
一声轻响,是法官敲响了判决的法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