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风,卷走了最后一缕油气的味道。
吉普车还是那辆熟悉的军绿色。
李向东三人坐上去时,身后,再没有焚天的火光,也没有撼地的轰鸣。
只有一座崭新的井架,在晨光里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直挺挺地戳向天空,沉默,且骄傲。
王撼山带着所有还能站直的队长和工程师,就立在井架之下。
没有横幅,没有客套话。
上百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汉子,就这么组成了一道人墙,安静得可怕。
吉普车缓缓开动。
哗!
王撼山抬起了手臂。
他身后,上百条手臂,齐刷刷抬起。
一个最标准,也是最沉重的军礼。
送给他们的英雄。
李向东隔着车窗,看着那一双双被炮火熏黑、被风沙刻出沟壑的眼睛,看着那份最纯粹的敬意,他没有回礼。
他只是把依旧有些发虚的脊梁,挺得笔直。
他受了。
巨大的军用运输机撕开空气,机头猛地扬起,一头扎进湛蓝的天幕。
机舱里,李向东,苏晴,陈岩,三人并排靠着舷窗,向下看。
沙海一号基地,被机翼远远甩在身后。
那座重生的“定疆井”,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闪着光的金属点。
以井口为圆心,那片被烈火烧穿的大地,留下了一块巨大而不规则的黑色琉璃体。
那是大地的伤疤。
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无声地向天空诉说着那场足以载入共和国工业史的战争。
直到那片熟悉的土地彻底化作一个斑点,消失在天际线的尽头。
李向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身旁的苏晴没作声,只是把自己的手,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掌心温热,柔软。
李向东反手握住。
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云。
有些胜利,不必言说。
有些默契,早已入骨。
陈岩坐在另一边,从兜里掏出根没点的烟,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开了口。
“回去,给你请功。”
李向东摇了摇头,没接话。
功劳不功劳的,他不在乎。
答应姐姐的事,总算能去办了。
飞机降落在京城西郊机场。
踏出机舱,一股混着青草和尘土的湿润空气扑面而来。
戈壁滩上那干燥得能把人吹裂的狂风,瞬间成了遥远的记忆。
来接的,还是那辆没牌照的吉普。
车辆汇入车流,穿行在熟悉的街道。
路边的白杨树,街角的副食店,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叮铃铃按着车铃的行人。
这些鲜活的,琐碎的,充满了烟火气的日常,在眼前铺开。
李向东贪婪地看着窗外的一切。
那颗在戈壁滩上被绷到极限的心,在这一刻,才终于落了地。
车子一路朝着家属院开。
就在快拐进院子的路口。
“停一下。”
李向东突然出声。
司机下意识一脚刹车。
陈岩和苏晴都扭头看他。
李向东转向苏晴,那双恢复了清澈的眼睛里,有歉意,也有温柔。
“我想先去个地方。”
“答应我姐了。”
苏晴先是一怔,随即,那双明亮的眼眸里,便漾开一片了然的笑意。
“我陪你。”
吉普车调转方向,一路开到了京城最大的国营家具厂。
厂区门口,“劳动最光荣”五个红色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空气里,飘着一股木屑和油漆混合的,独特的香气。
李向东没去成品展厅,直接带着苏晴,摸到了专门做定制的木工房。
工坊里,刨花乱飞,锯子声响个不停。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头发花白但精神头十足的老师傅,正戴着老花镜,在一张大图纸上划线。
“师傅,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