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熊熊,烈酒滚烫。
“定疆井”这三个字,成了今夜戈壁上最烈的酒,最旺的火。
李向东刚灌下王撼山递来的第二缸酒,辛辣的暖流从喉管一路烧进胃里,浑身都透着一股懒洋洋的舒坦。
他看着不远处,被一群老专家围在正中,眼睛里闪着光,讲解着什么地质模型的苏晴,自己都没察觉到,唇边已经挂上了一丝笑意。
可就在这时。
毫无征兆地,一记尖锐、冰冷的悸动,有根无形地钢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
这一下来得太突兀,太凶猛。
李向东端着搪瓷缸子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
胸口那片由酒精催生出的暖意,顷刻间被这股寒气冲刷得荡然无存。
怎么回事?
他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那股莫名其妙的不安,疯长的水草一般,死死缠住了他的念头。
“别放松。”
一个低沉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
是陈岩。
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端着一杯白水,鬼魅般站到了李向东身后。
他没看任何人,那双平日里总带着几分懒散的眼睛,此刻却成了鹰隼,警惕地扫过远处狂欢的人群,又越过人群,刺入更远处的沉沉黑暗。
“仗打赢了,不代表战争结束了。”
陈岩的声音压得极低。
“越是这种时候,藏在阴沟里的耗子,越是憋不住,想跳出来咬人。”
两人目光交错。
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沉甸甸的东西。
李向东点了点头,刚要开口。
铮——!!!
一声极度细微,却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金属颤音,没有任何预兆地,从远处那座巨大的井架上传来!
那声音,比蚊蚋振翅还轻,比钢针划过玻璃还要利!
一瞬间,它就被震天的欢呼与油龙的咆哮彻底吞没。
在场数千人,没一个听见。
除了李向东!
这声音,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魂儿上!
他那副被千锤百炼,早已能分辨万物声籁的耳朵,在这一刹那,精准地捕捉到了这缕来自地狱的哀鸣!
这不是普通的金属声。
这是断裂!
是金属结构在抵达屈服极限之后,内部晶格发生不可逆转的撕裂时,发出的最后悲鸣!
李向东的脸,唰一下,血色褪尽!
脑子还没转过来,那恐怖的聆听本能,已经先一步,循着那缕残存的震动余波,疯了一样逆溯而上!
他的意识,刹那间穿透数百米的空间,死死锁定了声音的源头!
六号井口!
那个由无数阀门和管道组成的,狰狞复杂的钢铁巨兽——防喷器!
那是守护整口油井安全的最后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屏障!
意识穿透厚重的合金外壳,潜入了防喷器最核心的部位。
他“看”见了。
在幽暗的,充斥着高压油流的腔体内。
一个负责在紧急关头剪切钻杆、彻底封死井口的闸板阀芯,其中心位置,一道肉眼绝无可能看见的微小裂痕,正在疯狂蔓延!
他“听”见了!
他听见了那个阀芯,在发出绝望的尖叫!
“救我”
“要断了”
“陷阱是陷阱”
这不是幻觉!
是那个阀芯在被安装时,就预埋在内部的,一个只能被特殊高频声波激活的微型起爆装置!
有人,在用他们无法理解的技术,远程引爆了它!
目的,就是在油井压力最巅峰,在所有人最放松的这一刻,毁掉这最后一道保险!
一旦防喷器失效,这口井,就会变成一个顶着上千个大气压的,谁也挡不住的超级火山!
“不好!”
李向东浑身的血,在这一瞬间,几乎冻住!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推开身前的篝,对着还在高谈阔论的王撼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王总工!井口出事了!”
这一嗓子,穿透了嘈杂。
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一个醉醺醺的老工人,勾住李向东的肩膀,大着舌头笑道。
“李工你你也喝高了?井口好着呢!龙王爷龙王爷还在天上瞅着呢!”
王撼山也皱起了眉头,他放下酒缸,脸上带了些不快。
“小子,今天大喜的日子,别瞎胡闹!”
“油压和流量都稳得跟山一样,能出什么事?!”
胡闹?
李向东的心,直直沉了下去。
跟这群泡在胜利喜悦里的人,根本解释不清!
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