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冲天的豪情,几乎要将天上的星辰都震落下来!
狂欢,进入了最高潮。
没人注意到。
就在篝火旁最喧闹,光线也最晦暗的一个角落。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那群勾肩搭背、放声高歌的人群中,脱离了出来。
是张工。
基地档案室的管理员,一个在这里工作了快十年,负责数据记录和档案整理的老技术员。
他四十来岁,中等身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脸上总是挂着老实巴交的笑容,见谁都客客气气。
在这样一个充满了钢铁硬汉和顶尖专家的基地里,他就像一颗毫不起眼的螺丝钉,没人会在意他的存在。
刚才,他还举着搪瓷缸子,和身边的年轻人一起,为“定疆井”这个名字高声叫好。
此刻,他转过身,那张笑呵呵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瞬间消失了。
笑容,像一层劣质的油彩,被冷硬的现实冲刷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金属般的麻木。
他低着头,弓着背,用一种最不引人注意的姿态,穿过狂欢的人群,走进了那栋孤零零的,在夜色里如同墓碑般的档案楼。
嘎吱——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又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门关上的瞬间,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外面是烈火烹油,是震天的欢呼。
里面是死寂,是冰冷,是凝固如水泥的黑暗。
张工缓缓直起腰。
那副总是微微佝偻的背,在这一刻,挺得笔直。
他抬起手,摘下眼镜,用衣角慢慢擦拭着。
镜片后面,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懦弱和谦卑的眼睛里,此刻,却翻涌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压抑到极致的决绝。
他没有开灯。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火光,他熟门熟路地走到最里侧的一排铁皮文件柜前。
他蹲下身,摸索着文件柜的底座,在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轻响。
文件柜最下方的踢脚板,无声地弹开了一个小小的暗格。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巴掌大小的装置。
那装置,像一个老式的电视遥控器,上面只有一排简单的拨码开关,和一个醒目的,血红色的圆形按钮。
张工将它拿了出来。
那冰冷的,塑料的触感,让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瞬间安定了下来。
他握着那个装置,缓缓走到窗边。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
那道冲天的黑色油龙,在夜幕下,像一尊顶天立地的神魔,散发着无穷的力量与希望。
那片熊熊燃烧的篝火,像一捧温暖的人间烟火,倒映在他冰冷的镜片上。
他能听到,风中传来的,那些或嘶哑,或跑调的歌声与笑声。
张工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残忍到极点的冷笑。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装置,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庆贺吧。”
“尽情地庆贺吧”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刻骨的怨毒。
“因为这将是你们最后的狂欢。”
话音落下。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
他那根因为常年握笔而生着薄茧的拇指,狠狠地,按下了那个血红色的按钮。
咔。
一声清脆的,塑料按键被压到底的声音。
在这一片死寂的黑暗里,微不可闻。
与此同时。
远处。
那座被无数人视作神迹的,“定疆井”的钢铁井架上。
一颗在整个庞大结构中,毫不起眼的,用于固定主承重梁的六角螺栓。
其中心的位置,一抹比针尖还要细微的红光,骤然亮起。
一闪。
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