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撼山看着李向东那张还带着苍白的年轻脸庞,跳动的火光在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
他嘴唇动了动,那句准备了半天的话,到了嘴边,却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声音嘶哑。
“小子。”
“之前,是我老王,有眼不识泰山。”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对不住了。”
说完,不等李向东有任何反应。
他猛地仰起头,满满一搪瓷缸子,至少半斤的烈酒,像喝水一样,“咕咚咕咚”地,一口气灌了下去!
一滴,不剩。
酒液顺着他粗糙的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襟,他毫不在意。
喝完,他重重地把搪瓷缸子往地上一顿,用手背狠狠抹了把嘴,一双赤红的眼睛,无比真诚地盯着李向东。
“我王撼山,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
“在今天之前,我只服那些敢跟地球玩命的老石油,服那些拿命把咱们国家工业抬起来的老前辈。”
他的声音,在篝火的噼啪声中,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今天。”
“我服了。”
他指着李向东,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一字一顿。
“心服。”
“口服!”
李向东端着那缸酒,沉默地看着他。
他能从这个钢铁般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一种最纯粹,也最滚烫的情感。
那是一种属于老一辈工业人,不掺任何杂质的,坦荡的敬意。
李向东没说话。
他学着王撼山的样子,举起搪瓷缸子,迎着所有人的注视,仰头,将那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一团火从胸膛一直烧到胃里。
“好!”
王撼山见状,再次放声大笑,狠狠拍了拍李向东的肩膀。
这一次,那力道里,再没有试探与威压,只剩下长辈对晚辈的,最纯粹的欣赏。
这一下,像一个信号。
地质总工孙德明,端着他的搪瓷缸子,也走了过来。
他脸上带着酒后的红晕,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没提喝酒的事,而是像个第一次接触到新世界的学生,无比诚恳地问道。
“李李工。”
这一声“李工”,他叫得无比自然。
“那个您之前提到的,关于地层破裂压力的非线性模型,还有那个那个谐振!用谐振来维持裂缝网络稳定性的理论”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能不能再给我们,详细讲讲?”
他身后,那群老工程师们,也都围了上来,一个个竖着耳朵,眼神里充满了对知识最原始的渴望。
他们看向李向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座活着的,行走的,装满了未来科技的宝库。
李向东被这阵仗搞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刚想开口,苏晴却先一步站了起来,接过了话头。
“孙总工,关于地质力学模型的部分,我这里有初步的计算稿,我们可以”
一场本该属于技术狂人的研讨会,就这么在篝火旁,在烤肉的香气和烈酒的味道里,以一种最接地气的方式,开始了。
李向东乐得清闲,靠在一边,看着苏晴被一群平均年龄比她大两轮的专家们围在中间,侃侃而谈。
她那张清丽的脸上,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一种神圣的光彩。
王撼山又不知从哪摸出个酒瓶,给李向东和他自己的缸子,都倒满了。
他坐到李向东身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子。”
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李向东。
“给这口井,起个名吧。”
“这往后,是要写进咱们共和国石油工业史的。”
他看着李向东,眼神里,是完完全全的信任。
“你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