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警报声,像一根烧红的钢针,还在众人耳膜里疯狂搅动。
李向东从仓库的方向,一步步走了回来。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愤怒,也无惊慌,只有一种风暴过境后的,沉寂的平静。
这种平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咆哮,都更让人心头发冷。
他穿过那些被警报声和骤降的数据彻底钉在原地的工程师,径直走到了指挥部中央。
王撼山正死死地盯着监测屏上那条已经归零的压力曲线,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亮,正在被一个名为“荒谬”的黑洞,彻底吞噬。
“王总工。”
李向东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问题,不在井下。”
他伸手指了指那个被众人刚刚奉若神明,此刻却如同一个恶毒笑话的金属原料桶。
“问题,在它。”
一瞬间,指挥部里所有人的视线,都从屏幕上,转移到了李向东身上。
那视线里,充满了茫然,不解,以及一丝被反复折磨后,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事的疲惫。
王撼山缓缓转过头,他看着李向东,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你说什么?”
“我说,那桶压井液有问题。”
李向东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物理常识。
“它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保护油层。”
“它是专门用来在我们的油井出油之后,把这整片油藏,彻底毒死的毒。“
死寂。
指挥部里,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如果说之前的失败是天灾,是技术不精,是时运不济。
孙德明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推了推眼镜,情绪激动地反驳。
“不可能!”
“这是西德福公司的王牌产品!是经过全球上百个复杂油田验证过的成熟配方!怎么可能是毒药!”
“就是!人家是世界顶尖的化工企业!会拿自己的招牌开玩笑?”
一个工程师也跟着附和,但他的声音里,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丝颤抖。
王撼山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李向东,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理智告诉他,这太荒谬了。
可之前那五次错误的钻探,和李向东石破天惊的第六次精准定位,又像一记重锤,狠狠敲打着他的理智。
他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
最终,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
“孙德明!”
他嘶吼道。
“把它,和我们取出来的岩芯,一起送到实验室。”
“模拟井下环境,做一次化学反应分析。”
“看看它到底会生成什么。”
命令下达。
孙德明脸色煞白,他知道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
但他还是立刻转身,带着两个最得力的助手,几乎是冲向了化验室。
等待,是世界上最残忍的酷刑。
指挥部里,没人坐下,所有人都像一尊尊被施了定身术的雕像,保持着各种僵硬的姿势,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
墙上挂钟的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一记小锤,不轻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化验室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指挥部里,也同样一夜无人合眼。
没有人说话,只有浓重的烟味和一声声沉重的叹息,交织成一张绝望的网。
天,蒙蒙亮了。
化验室的门,开了。
孙德明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脚步虚浮,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他手里,依旧捏着那份报告,可那张纸,此刻却像是被浸了水,皱得不成样子。
他走进指挥部。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聚焦于他。
王撼山霍然起身,死死盯着他。
孙德明走到他面前,嘴唇哆嗦着,几次想要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他抬起那双彻底失去神采的眼睛,看着李向东,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他说的是真的”
这六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在场所有人最后的一丝侥幸。
王撼山的身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一把扶住了桌子才没有倒下。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