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由亿万种声音汇成的混沌音墙,像一柄无形的,烧红的巨锤,狠狠砸在李向东的精神核心。
痛。
一种超越了肉体的,灵魂被强行撕裂的剧痛。
他紧贴着钻杆的手掌,青筋一根根暴起,从手腕一直蔓延到手臂。
汗水,从他的额角、鼻尖、下颌,争先恐后地涌出,瞬间浸湿了衣领。
他像一尊被钉在原地的雕塑,承受着来自地心深处的,长达数千万年时光的酷刑。
他必须撑住。
他强迫自己,在这片狂暴的,足以让任何正常人瞬间精神崩溃的噪音海洋中,寻找一丝秩序。
像一个最老练的调音师,面对着一万架同时奏响的,走调的钢琴。
他必须找到,属于钻头的那一个,独一无二的音符。
放弃。
他开始主动放弃那些过于宏大的声音。
沉积岩的呻吟,太慢。
地下水的脉动,太缓。
他将自己的精神力,从这些属于自然的背景音中,强行抽离出来。
这个过程,不亚于从血肉中拔出无数根倒刺。
李向东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他将所有的感知,全部聚焦于这根冰冷的钢铁之上。
他要听的,是属于人造物的记忆。
找到了!
在一片混沌的低鸣中,他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尖锐而不屈的金属颤音。
那是钻头的声音。
他立刻像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将全部残存的意志,死死地缠绕了上去。
瞬间。
宏大的地层交响乐在远去。
一个全新的,属于钻头本身的世界,在他脑海中轰然展开。
他“看”到了。
在四千八百米的坚硬花岗岩层中,三牙轮钻头疯狂地旋转,用崩碎自己牙齿的代价,啃噬着坚硬的岩石。
那是一种纯粹的,一往无前的痛苦。
他“闻”到了。
高密度的泥浆,像黏稠的怪物,将它层层包裹,堵塞住它每一个呼吸的孔隙。
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永无休止的窒息感。
他“感觉”到了。
当第五口井的勘探宣告失败,它被从温暖的地层深处,无情地抽离出来,扔在这片冰冷的戈壁上。
那种被遗弃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任务失败后,不甘的死寂。
痛苦。
窒息。
冰冷。
这些属于钻头的负面情绪,像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
他的精神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
再找不到,就得撤了。
否则,他会和这根钻杆一样,变成一具被抽干了所有精神的,冰冷的躯壳。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涣散的最后一刻。
就在那片代表着失败的,冰冷的死寂即将彻底将他吞噬的瞬间。
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截然不同的意念,像一道金色的闪电,猛地划破了这片黑暗!
那不是声音。
也不是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