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却没有立刻触摸。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灌满胸腔,让他那因为连续三天高强度思考而有些发胀的大脑,瞬间变得清明无比。
他排空了脑中所有的杂念。
苏晴的担忧。
陈岩的紧张。
王撼山的咆哮。
那些工人们不信任的眼神。
所有的一切,都像潮水般退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根冰冷的,沉默的钢铁。
然后,他伸出手。
将整个手掌,稳稳地,按在了那根粗糙的钻杆上。
掌心传来的,是深入骨髓的冰冷。
那是一种被地下数千米的黑暗与死寂,浸泡了太久之后,才会有的温度。
他闭上了眼睛。
风声在远去。
月光在远去。
整个世界,都在他感官的边缘,迅速地褪色,消散。
他将自己全部的精神力,凝聚于掌心。
像一个最顶级的潜水员,屏住呼吸,沿着这根连接着地表与地心的钢铁脐带,朝着那片未知的,深达五千米的黑暗,猛地“潜”了下去。
一瞬间。
无数庞杂,混乱,尖锐的声音,像一场蓄谋已久的海啸,轰然冲垮了他精神世界的堤坝,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
“嗡——!!”
那不是一种声音。
那是由亿万种声音,在数千万年的时光和巨大的物理压力下,被强行挤压、扭曲、融合后,形成的混沌音墙!
他“听”到了。
地底两千米处,沉积岩层被上方巨大的压力挤压时,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声音,低沉,绵长,像一头远古巨兽在沉睡中的呼吸。
他“听”到了。
三千五百米深处,被隔绝了数万年的地下咸水层,在岩石的缝隙间,缓慢而固执地流动。
那声音,细微,却带着一种永不枯竭的脉动,像是这颗星球最深处的血管。
他“听”到了。
四千八百米,坚硬的花岗岩地带,金刚石钻头高速旋转着,与岩石剧烈摩擦时,留下的记忆回响。
那是一种无比刺耳的尖啸,充满了金属被撕裂的痛苦和一往无前的狂暴!
他还听到了更多,更多
不同地质年代的岩层,在各自的频率上,发出着属于自己的,永恒的低鸣。
机械的轰鸣,钻杆的共振,泥浆泵的脉冲,工人们隔着数千米岩层传下来的,模糊不清的呐喊
这是一个由地层活动和人类工业共同演奏的,无比嘈杂,无比恢弘,却又毫无秩序的地下交响乐!
这些声音,每一个单独拎出来,都需要顶级的地质学家或工程师耗费数月时间去分析。
而此刻,它们却在零点零一秒内,以最原始,最狂野,最不讲道理的方式,悉数灌进了李向东一个人的脑子里!
李向东紧闭的双眼下,眼皮在剧烈地颤动。
他的眉心,拧成了一个死结。
额头上,一排细密的冷汗,瞬间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