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电子时钟的红色数字,像一滴滴正在倒流的血。
每一秒的跳动,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控制室里每个人的神经上。
魏国强那份最后的通牒,言犹在耳。
李向东却像是根本没听见那催命的倒计时。
他转过身,不再看监控屏幕,也不再看魏国强那张铁青的脸。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副巨大的,标满了复杂管线的盾构机结构图上。
“我要进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死水里的石子,瞬间激起涟漪。
“什么?”
孟远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快步上前,脸上那恰到好处的焦急再次浮现。
“李顾问,这绝对不行!现在整机处于应力超载状态,内部结构非常不稳定,随时可能”
“我要去刀盘驱动舱。”
李向东直接打断了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喙。
他的手指,点在了结构图最前端,那个代表着整台机器心脏的位置。
孟远被他这句话噎得脸色一滞,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刀盘驱动舱?
那不光是整台机器的动力核心,也是现在所有异常应力最集中的地方!
去那里,和主动走进一头濒死巨兽的嘴里,没有任何区别。
控制室里,所有工程师的眼神都变了。
如果说刚才他们看李向东是怀疑和敌视,那么现在,就是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魏国强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李向东,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风暴正在凝聚。
他看到了这个年轻人眼中的平静。
那不是无知者无畏的莽撞,而是一种对自己判断有着绝对自信的笃定。
在所有人都被绝望吞噬的时候,只有他还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赌吗?
用这台国之重器,用上百名工程师的心血,去赌一个疯子的直觉?
魏国强的拳头,在身侧攥得咯咯作响。
最终,他没有说一个字。
他只是对着角落里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卫,和一个看起来经验最丰富的工程师,抬了一下下巴。
一个眼神。
一个无声的命令。
跟上他。
通往盾构机内部的检修通道,狭窄而压抑。
沉重的金属舱门在身后关闭,将控制室里那片唯一的光明和喧嚣,彻底隔绝。
世界,瞬间只剩下冰冷的钢铁,和头顶探照灯切开的,一束束惨白的光晕。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属于金属和液压油在死亡后凝固的味道。
脚下的金属格板,每一步都发出空洞的回响。
两侧是迷宫般复杂的管线和阀门,像一头巨兽体内纠结的血管和神经,此刻全都冰冷、死寂,失去了生命的搏动。
苏晴紧紧跟在李向东身边,一只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她见过无数精密的实验室,却从未感受过如此令人窒息的,属于工业巨物濒死时的压迫感。
领路的老工程师一言不发,只是偶尔用手电,照一下脚下湿滑的区域,或者头顶垂下的线缆。
他们穿过一节又一节冰冷的钢铁环廊,越往里走,空气就越沉重。
终于,工程师在一扇厚重得如同金库大门的液压舱门前停下。
“这里面,就是驱动舱了。”
他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带着回音。
“高压电还没完全切断,注意安全。”
舱门开启的瞬间,一股更深沉的寒意扑面而来。
这里,是巨兽的心脏。
十几台巨大的驱动电机,像一座座黑色的山峦,静静地矗立在舱室中,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冷凝水珠。
它们本该是力量的源头,是咆哮着撕裂山脉的战神。
此刻,却像一排排沉默的墓碑。
李向东的视线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最中央,也是体积最庞大的那台主驱动电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