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当李向东再次睁开双眼,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已如退潮般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四肢百骸的沉静力量。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世界,像一块被烈火淬炼过的精钢,剔除了所有的杂质,变得更加坚韧,也更加通透。
苏晴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材料学专著,但她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书上。
察觉到李向东的动静,她立刻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眼眸里,瞬间溢满了关切与喜悦。
“你醒了?”
“嗯。”
李向东坐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得浑身舒畅。
“感觉,好久没睡得这么踏实了。”
苏晴站起身,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异常后,才彻底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医生说,你只是脱力太严重,身体底子好,只要好好休息就没事。”
她的话音里,还带着一丝后怕。
李向东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色,知道这几天,她必然也是寸步不离地守着。
他伸出手,将她微凉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辛苦你了。”
苏晴的脸颊微微一红,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反手,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咳。”
一声恰到好处的轻咳,打破了病房里的温馨。
陈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
他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军绿色的外套上,沾着几点新鲜的泥点,显然是刚从工地上过来。
他扫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似乎有一丝极淡的笑意一闪而过。
“恢复得不错。”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简练。
“收拾一下,准备回京城。”
半个小时后。
简易的机场跑道旁。
石铁山带着一群龙脊工程的核心技术骨干,静静地站在那里,为三人送行。
没有横幅,没有口号。
有的,只是一道道发自内心的,混杂着感激、敬佩与不舍的目光。
风,吹过山谷。
石铁山走到李向东面前,那双浑浊的老眼,深深地看着他。
“小子。”
老人家的声音,沙哑而有力。
“以后有空,常回来看看。”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回来,听听它的心跳。”
李向东重重地点了点头。
“会的,石总工。”
石铁山笑了,那笑容,像是雨后初晴的天空,无比的澄澈。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大手。
李向东也伸出手。
两只手,一老一少,一大一小,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这不仅仅是一个告别的握手。
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精神与责任的交接。
“李顾问。”
一名年轻的工程师走上前来,有些拘谨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还有苏工,谢谢你们。”
他深深地,向两人鞠了一躬。
他这一动,他身后所有的工程师,所有的技术员,都像是得到了一个统一的指令。
刷!
几十名平日里眼高于顶,只信数据与科学的工程师,齐刷刷地,向着李向东和苏晴,向着这位拯救了他们毕生心血的年轻人,深深地,鞠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
这,是属于工程师的,最高敬意。
三人登上了那架灰白色的运输机。
螺旋桨开始转动,卷起巨大的气流。
舱门缓缓关闭。
飞机开始滑跑,加速,然后猛地一抬头,冲向了湛蓝的天空。
李向东下意识地,走到了舷窗边。
就像他来时一样。
他向下望去。
那座雄伟的白色巨坝,再次完整地,呈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它静静地卧在群山之间,伤痕累累,却又气势磅礴。
阳光下,新浇筑的混凝土,与老旧的坝体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充满了生命力的斑驳美感。
李向东闭上了眼睛。
他再一次,放开了自己的感知。
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