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陈岩身后合上。
那一声沉闷的“咔哒”,像是一把巨大的闸刀,将这间小小的临时宿舍,与外面那个癫狂混乱的世界,彻底隔绝。
陈岩走了。
带着一个疯狂的许诺,去撬动一个国家的战争机器。
屋子里,只剩下李向东和苏晴。
还有墙上那块巨大电子钟上,正在无情跳动的,鲜红的倒计时。
七十一小时四十六分。
苏晴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那块画满了血色叉号的黑板,仿佛要将那三十六个死亡坐标,彻底烙进自己的视网膜。
李向东也没有说话。
他走到墙角,提起那个老旧的热水瓶,倒了两杯水。
他将其中一杯,轻轻放在苏晴手边。
杯口的热气,氤氲了她苍白的脸。
下一秒。
苏晴动了。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犹豫。
她猛地转身,抓起板擦,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将黑板上除了那张山体剖面图之外的所有痕迹,全部擦得干干净净!
粉尘,在昏暗的灯光下弥漫,像一场无声的硝烟。
“图纸。”
她吐出两个字,声音冷静得可怕。
“我需要龙脊大坝所有的设计图,结构图,水文地质勘探报告,一页都不能少。”
李向东点点头,转身就走。
他知道,战斗,已经开始了。
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宿舍,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座孤悬于世界之外的战时指挥部。
苏晴,就是这里的总司令。
几分钟后,李向东抱着一摞沉甸甸的图纸和资料回来。
这些,都是陈岩走之前,用他的权限,从指挥部档案室里强行调出来的。
苏晴一把将图纸在地上铺开。
那双曾经只用来操作精密仪器的,纤细白皙的手,此刻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翻阅着那些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工程图。
她的眼神,像两台最高精度的扫描仪,疯狂地汲取着上面的每一个数据,每一条线条,每一个参数。
黑板,很快被重新填满。
那不再是凌乱的草图,而是一片由复杂公式、力学模型、流体方程构成的,令人望而生畏的白色森林。
她没有去质疑李向东给出的那三十六个“预埋点”是如何来的。
在她的世界里,那三十六个点,已经被她定义成了一个全新的科学概念。
——“超常规高危应力奇点”。
她创造性地,将李向东的感知,强行量化成了一个冰冷的“风险权重系数”。
再将这个系数,代入到传统而严谨的,大坝安全计算模型之中。
她正在做一件,足以颠覆整个工程力学界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地上的稿纸,越堆越多。
每一张纸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演算,每一个演算的尽头,都是一个被狠狠划掉的,通往死亡的结局。
泄洪量太小。
山体基岩的总压强,无法在洪峰到来前,降低到安全阈值以下。
结局,山崩坝毁,玉石俱焚。
泄洪量太大。
大坝内部的蓄水,与下游的江面,将形成恐怖的内外压差。
在洪水的冲击到来之前,大坝自己,就会先一步被这股力量,从内部撕裂!
结局,同样是溃坝。
下游,将从一片沃土,变成一片泽国。
这是一个完美的死局。
一个用科学和逻辑,编织起来的,找不到任何出口的,绝望的囚笼。
苏晴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稿纸上,晕开一团小小的墨迹。
她握着笔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笼罩了整个峡谷。
窗外,风雨声渐起。
屋内的空气,却压抑得像是凝固了。
突然。
啪!
一声脆响。
苏晴手中的铅笔,被她硬生生从中折断。
她看着面前最后一张演算纸上,那个用红笔画出来的,硕大的叉,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她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