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像一条疲惫的巨蟒,滑入沪市的站台。
没有欢迎的仪式,甚至没有片刻的喘息。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像个沉默的幽灵,早已等在出站口的阴影里。
车子载着三人,穿过这座远东大都市繁华又疏离的街道,一路向东,驶向市郊。
周围的喧嚣与生机,被车窗隔绝在外,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最终,车子停在一处高墙大院前。
墙上,一行冰冷的铁字。
【华夏微电子研究所】
大门是厚重的铁制伸缩门,上面缠着一圈圈崭新的带刺铁丝网,门口站着荷枪实弹的卫兵。
这里不像个研究所,更像一座戒备森严的监狱。
随着伏尔加的靠近,铁门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
车子驶入。
大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
那一声巨响,像是一道分界线,彻底将他们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扑面而来的,不是学术的静谧,而是一股近乎凝固的压抑。
整个研究所,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的低气压之下。
走在通往办公楼的路上,两旁是灰色的建筑,窗户后面,偶尔有人影晃过,又迅速消失。
没有人交谈,没有人说笑。
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园区里,敲击出孤独的回响。
推开办公楼的玻璃门,那股压抑感变得更加具象。
长长的走廊里,灯光惨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烧糊了的电路板、劣质速溶咖啡和浓重汗液混合在一起的,属于绝望的味道。
一个个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如同梦游般在走廊里穿行。
他们行色匆匆,却又眼神空洞。
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片的老研究员,手里捧着一沓写满数据的报告,走着走着,竟一头撞在了墙上。
报告散落一地。
他没有去捡,只是靠着墙,用手掌死死按住自己的额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没有人上前安慰。
路过的人,只是麻木地绕开他,仿佛早已司空见惯。
李向东的脚步,微微一顿。
在他的听觉世界里,这座建筑,正发出一阵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哀鸣。
那是无数颗疲惫到极点的心脏,在同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也是无数台精密仪器,在因操作不当或维护缺失而发出的,细微的悲泣。
这里,是一座已经被失败彻底击垮的战场。
陈岩的脸色,愈发阴沉。
苏晴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她看着眼前这一幕,那双总是闪着光的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灰白。
一间挂着“会议室”牌子的房间门口,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干事正在等他们。
“三位同志,请进。”
“高博士在等你们。”
会议室里很整洁,也很大。
一张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一面墙是写满了复杂公式和图表的白板,很多字迹都被暴躁地划掉,留下一道道黑色的伤疤。
窗边,站着一个男人。
他背对着门,身形挺拔,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与周围那些皱巴巴的白大褂,格格不入。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大约四十岁上下,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身上有一种常年身处优渥环境才能养出来的儒雅,但那镜片后面,却是一双锐利得像手术刀一样的眼睛。
他就是高华。
“龙芯工程”的总负责人,刚刚从海外最顶级的半导体实验室,被国家重金请回来的领军人物。
陈岩走上前,将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介绍信,放在桌上。
“高博士,我是工盾的陈岩。”
高华的视线,在介绍信上停留了不到三秒。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陈岩和李向东的身上做任何停留,而是直接越过他们,落在了苏晴身上。
那审视的目光,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挑剔。
“苏晴同志?”
他开口,竟是一口流利纯正的牛津腔。
“久仰大名。我在《自然》上读过你关于高纯度单晶硅的论文,非常精彩。”
苏晴愣了一下,随即也用英语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