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又如何?
那声音没有理会他的沉默,继续用一种陈述物理现象的口吻,平静地往下说。
“过载,导致泵体内的二级叶轮出现了一条长约三毫米的,肉眼不可见的应力裂纹。”
“我听得很清楚。”
“就在刚才,你冲出海沟,下令主动声呐全功率开启时,那条裂纹,扩大了。”
“再过十分钟,不,现在是九分四十五秒。”
“它就会因为金属疲劳,彻底碎裂。”
“叶轮碎片会瞬间击穿泵体外壳,涌入的海水将导致冷却系统大规模短路,引发连锁故障,最终,是你的反应堆。”
“会发生什么,你比我清楚。”
轰!!!
这段话,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
它是一道天外的闪电,绕过了所有的物理防御,直接劈进了卡洛斯,以及指挥舱内每一个能接触到核心数据的技术军官的灵魂深处!
一名轮机长猛地扑到自己的控制台前,双手疯狂地调出数据。
他的脸色,在一秒之内,变得惨无人色。
他抬起头,看着卡洛斯,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已经被宣判了死刑的人。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绝望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
卡洛斯感觉自己的世界,碎了。
不是战败的羞辱。
不是死亡的恐惧。
而是一种一种凡人仰望神明时,那种发自灵魂最深处的,彻底的,无法理解的战栗。
对方不仅知道他的战术。
知道他的位置。
甚至,连他潜艇内部,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最细微的,正在发生的机械故障,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战争。
这不是对抗。
这是神明,在对他宣判。
用一种无可辩驳的方式,告诉他,你的生死,你的命运,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抵抗?
拿什么抵抗?
用你这艘随时会从内部爆炸的铁棺材吗?
屈辱的仁慈?
不,这不是仁慈。
这是更高级的,更残忍的,足以将一个人的所有骄傲和信仰都彻底碾碎的,审判。
卡洛斯那只紧握着通话器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
他想开口,想咆哮,想问一句为什么。
可他的喉咙,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铅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那个平静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它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卡洛斯最后,也是最顽固的一道心理防线。
“技术,没有高下之分。”
“但它应该服务于守护,而非毁灭。”
“卡洛斯舰长,为了你的士兵。”
“做出正确的选择吧。”
为了你的士兵。
这句话,像一记最沉重的钟声,在卡洛斯的脑海中轰然敲响。
他最后的一丝抵抗意志,那根名为“骄傲”的脊梁骨,在这钟声里,被震得寸寸断裂。
是啊。
是带着满船的弟兄,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做一次毫无意义的自杀式攻击,然后被当成一个笑话记入史册?
还是
还是承认这次彻头彻尾的失败,保全这些信任他,跟随他的生命?
他紧握的拳头,无力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开了。
通话器从他滑落的手中掉下,砸在控制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不再是一个骄傲的王牌舰长。
他只是一个被看穿了所有底牌,输得一败涂地,连灵魂都被剥得干干净净的,失败的赌徒。
他缓缓地,转过身。
他看着指挥舱里,那一双双望着他的,绝望而又带着一丝期盼的眼睛。
他拿起内部通话器。
那只曾经能稳稳端着咖啡,在炮火中下达致命指令的手,此刻,却重若千斤。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疲惫与空洞。
“全体艇员”
“这里是舰长卡洛斯。”
“我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