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薄薄的打印纸,躺在桌子中央。
林默。
两个普普通通的汉字,却抽干了整个房间的氧气。
空气滚烫,灼烧着每一个人的肺。
时间,在这一刻被煮成了粘稠的胶质。
苏晴盯着那个名字,瞳孔里的一切都失去了焦点。
那个永远穿着笔挺工程师制服,冷静、高效的年轻人。
龙总工最信任的首席助理。
那个在无数次技术攻关中,总能第一时间拿出最精准数据的天才。
是他。
这个念头并非尖锥,而是一片锈钝的铁片,缓慢、粗暴地,将她赖以为生的理性世界,一寸寸锯开。
原来,最致命的病毒,一直穿着最干净的白大褂。
咔嚓。
陈岩手里的派克钢笔,被他生生拗断。
墨水炸开,在他手背上洇出一道扭曲的墨痕。
他看都没看一眼。
后知后觉的惊骇,混着被愚弄的羞耻,在他胸口炸开一团滚烫的岩浆。
内鬼。
这个词他想过无数遍,可当它顶着一张如此熟悉、如此核心的脸出现时,那股寒意,依旧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
林默的位置太关键了。
他是一根被精准植入“龙吟”号心脏的,引信。
而他们,所有人,这几个月来,都在抱着这颗随时会引爆的玩意儿跳舞。
“我操!”
陈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满嘴的铁锈味。
他猛地转身,一把抄起桌上那部黑色保密电话,动作暴烈,恨不得将听筒直接捏碎。
抓住他!
现在!立刻!马上!
用最酷烈的手段,把他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给我挖出来!
再把他,连同他背后那些杂碎,一起钉死在耻辱柱上!
让这颗炸弹在核心位置多待一秒,都是对整个国家最恶毒的亵渎!
他的手指,已经重重砸在了拨号盘上。
“等等。”
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冰冷。
李向东。
他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按住了陈岩即将拨号的手指。
他的手冰凉,还在发抖,没什么力气。
可陈岩那只能拗断钢笔的手,却被他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陈岩霍然回头,一双烧得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李向东,里面全是无法理喻的惊愕和狂躁。
“你他妈疯了?!”
他压着嗓子低吼,喉咙里全是野兽的滚音。
“你知道他是谁吗?!知道他能接触到什么吗?!”
李向东没回答。
他只是迎着陈岩的视线,惨白的脸上,没有半分退缩。
那双因为力竭而显得涣散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比怒火更加疯狂,也更加冷静的东西。
“不能抓。”
李向东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砸得陈岩的理智嗡嗡作响。
“抓了他,然后呢?”
李向东盯着陈岩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审讯,枪毙,我们拿下一份功劳,解决一个内鬼。”
“那把‘深海匕首’呢?”
“它会立刻调头,消失在茫茫大洋,然后换个更隐蔽的方式,等下一次机会。”
“那个布下这颗棋子的人呢?他只会切断所有联系,擦掉所有痕迹,笑着看我们为抓到一条小鱼而沾沾自喜。”
“我们,会永远失去咬住他们的机会。”
李向东的每一句话,都冷静地剖开陈岩被怒火冲昏的头脑。
陈岩的呼吸,渐渐粗重。
他眼里的火在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醒后的,更深层次的冰冷。
李向东说得对。
抓住林默,只是砍掉了一条毒蛇的尾巴。
蛇头还藏在黑暗里,随时准备发动更致命的偷袭。
他们将永远活在被动的防御里,永远不知道下一口毒牙,会从哪里冒出来。
“那你想怎么样?”
陈岩的声音沉了下去,松开了紧攥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