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那句话,像一块冰,砸碎了刚刚燃起的火星。
整个世界,重新被无边的死寂和冰冷的绝望占领。
就在这时。
一道黑影,像头从阴影里扑出来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没有时间了。”
陈岩的声音,是被砂轮磨过的铁,又干又硬,还带着火星子。
他那张不修边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可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却是一片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他把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捏在手里,又死死攥紧。
“刚刚接到的通知。”
“京城派的联合调查组,明天上午十点,专机抵达。”
陈岩的视线,从苏晴惨白的脸上,挪到了李向东身上。
“这是最后的窗口。”
“十点一到,132厂全面军管,所有项目封存,所有人就地隔离审查。”
“到时候,别说是实验室的钥匙,就是一根针,都别想从秦振国手里拿出来。”
明天上午十点。
这个时间点,像一把倒计时的铡刀,悬在了所有人的脖子上。
空气,凝固了。
苏晴的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身旁冰冷的树干。
完了。
这是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李向东却动了。
他将那张写满了风暴般公式的稿纸,仔细地,叠成一个方块,揣进胸口的口袋里,拍了拍。
动作不急不缓,像是在收拾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然后,他抬起头。
“我们去找他。”
苏晴猛地看向他,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
“你疯了?现在去找他?那不是去送死吗?!”
“对。”
李向东看着远处那栋亮着唯一一盏孤灯的厂部大楼,声音平静得可怕。
“就是去送死。”
“也是去,求生。”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迈开步子,径直朝着那片黑暗中唯一的灯火走去。
他的背影,在夜色里,像一柄出鞘的,要去挑战一头绝望巨兽的,单薄的刀。
厂部大楼。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三人的脚步声,被无限放大,在死寂中回荡。
那扇通往厂长办公室的厚重木门前,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硬的旧工装,背挺得笔直,像一尊焊死在椅子上的雕像。
他是秦振国的秘书,也是跟了他四十年的老伙计,周全。
看见来人,老人缓缓抬起眼皮。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敌意,只有一片深可见骨的疲惫和哀伤。
“三位,请回吧。”
他的声音,像一口快要干涸的古井。
“老秦他谁也不想见。”
陈岩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红色的证件。
“周老,这是公务。”
周全看都没看那个本子一眼,只是摇了摇头。
“天王老子的公务,今天也进不去这扇门。”
他站起身,那瘦小的身躯,却像一堵墙,死死挡在门前。
“你们知道他三天没合眼了吗?”
“你们知道他把一辈子的心血都押上去,又眼睁睁看着它变成一堆废铁,是什么滋味吗?”
老人的声音开始发抖,那股子压抑的悲愤,再也藏不住了。
“他是在拿命熬!”
“你们现在进去,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在往他心口上捅刀子!”
“你们是想逼死他吗?!”
苏晴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人说得没错。
他们此刻的行为,无异于在死者的葬礼上,去质问悲痛欲绝的家属。
这不人道。
周全看他们不走,脸上的哀求,渐渐变成了决绝。
“你们再不走,我就叫警卫了!”
他指向墙角的红色电话。
“把你们当成扰乱军工厂秩序的特务,抓起来!”
气氛,僵到了冰点。
陈岩的手,已经摸向了腰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李向东,动了。
他越过陈岩,走到了那扇紧闭的木门前。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鼓起。
然后,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那扇门,用一种穿透力极强的,清晰无比的声音,吼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