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结束了。
尘埃落定。
那台巨大的锻压机,缓缓抬起了它的压头,像一个完成了使命的,冷酷的刽子手。
而它的下方。
只剩下一地狼藉。
一堆破碎的,闪烁着粗糙的,如同劣质白糖般结晶光泽的,钢铁的尸体。
它就像一块被巨人不小心踩在脚下的,廉价的苏打饼干。
脆弱。
又可笑。
死寂。
死一样的寂静,再一次笼罩了整个仓库。
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长,都要深沉。
那上百名工人,像是被人集体施了定身咒,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们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那堆破碎的钢铁,砸得粉碎。
那些之前还满脸不屑,窃窃私语的专家们,此刻,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鼻梁上的老花镜滑到了鼻尖,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用一种梦呓般的,谁也听不清的声音,喃喃自语。
“假的这一定是假的”
另一位专家,则是猛地蹲下身,不顾身份地冲上前,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片。
他用那双保养得极好,本该用来握笔和操作精密仪器的手,死死地摩挲着那粗糙得如同砂纸一般的断口。
他的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最终化为一片死灰。
“嘶——”
终于,一声巨大而整齐的,倒吸冷气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在这片死寂的坟场上,轰然炸响!
震撼!
惊骇!
以及,一种亲眼见证了神迹降临般的,巨大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惧!
所有的视线,都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聚焦到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苏晴。
她还站在那里。
还保持着那个抱着双臂的,骄傲的姿态。
可她那张素净清冷的脸上,早已没有了半分血色。
那是一种,仿佛连灵魂都被抽干了的,极致的苍白。
她脸上的冷笑,早已凝固,碎裂,然后被一种更加庞大的,名为“崩塌”的情绪所取代。
她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又猛地放大。
在那双曾经清澈如寒潭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种东西。
一片因为信仰被彻底摧毁,世界观被无情颠覆后,所剩下的,空洞的,茫然的白。
她看见了什么?
她看见了她穷尽一生所构建的科学殿堂,被人用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方式,一锤子,给砸成了废墟。
她听见了什么?
她听见了自己那颗骄傲的心,碎裂的声音。
比那块钢板,碎得还要彻底。
“从此以后,我管他叫老师!”
她自己亲口说出的,那句掷地有声的军令状,此刻,却像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反复抽打在她那张煞白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吴总工,没有去看那堆废铁。
他甚至没有去看苏晴。
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在这一刻,仿佛找回了二十岁的热血。
他那苍老的身体,因为一种极致的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他缓缓地,转过身。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灼人的精光。
他的视线,越过一张张呆若木鸡的脸,最终,落向了远处那片堆放着集装箱的,空无一人的角落。
他知道,有人在那里。
他知道,那道“圣旨”,就是从那里来的。
老人张了张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下胸腔里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滔天巨浪。
他用一种带着无尽激动,甚至夹杂着一丝颤抖与敬畏的,嘶哑的声音,问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这份报告的作者”
“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