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黑色的影子,是陈岩。
他像一头在暗夜中潜伏已久的猎豹,在李向东倒下的瞬间,用一种超越了人体极限的速度,从数十米外的阴影中暴起,扑了过来。
风声,在他的耳边撕裂。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却压不住他胸腔里那股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一把抄住李向东下坠的身体,将他半抱在怀里。
入手的感觉,让陈岩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那不是一个活人的体温。
那是一块正在迅速失温的,冰冷的石头。
“李向东!”
陈岩低吼一声,手指闪电般地探向对方的颈动脉。
没有跳动。
他立刻将手指移到对方的鼻下。
没有呼吸。
一瞬间,陈岩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所有的冷静与伪装,轰然崩碎。
他一把撕开李向东胸前的工装。
耳朵死死地贴了上去。
咚咚
一声。
又一声。
那心跳声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但它还在!
陈岩那根绷到极限的神经,稍稍松了一分。
他抬起头,月光照亮了李向东的脸。
那是一张被鲜血彻底覆盖的脸。
血,从他的双眼,双耳,鼻孔,嘴角,不断地向外渗出,将那张本就苍白的脸,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这不是战斗。
陈岩的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这是献祭。
这个年轻人,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将自己的生命力,当成了燃料,点燃,然后去照亮那片最深的黑暗。
他用牙齿,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剧痛,让他从那股巨大的冲击中,找回了一丝属于行动队长的冷酷。
他打横抱起李向东。
那具身体很轻,轻得像一捧干枯的稻草。
“撑住!”
陈岩的声音,在空旷的钢铁坟场里,带起一阵低沉的回响。
他抱着李向东,转身,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消失在了那片比钢铁还要冰冷的夜色之中。
安全屋。
一间隐藏在废弃锅炉房地下,不存在于任何图纸上的狭小密室。
唯一的灯光,来自桌上一盏用电池供电的马灯。
空气里弥漫着来苏水和酒精混合的浓重气味。
李向东躺在狭窄的行军床上,血污已被擦净,换上了干净衣服。
胸口平稳起伏。
虽然依旧微弱,但那代表生命的心跳,终究是被陈岩从死神的镰刀下,硬生生给抢了回来。
陈岩坐在床边的板凳上,点燃一根烟。
烟头猩红的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
他的视线,落在摊开的左手手掌上。
掌心,是一张纸。
一张被汗水浸透,又被血迹染得斑驳,皱成一团的记录纸。
这是他从李向东那死死攥住的拳头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艰难掰开后,才取出来的。
陈岩用右手粗糙的指腹,一点点地,将那张脆弱的纸,缓缓展开。
动作轻柔得,像在拆解一枚最精密的炸弹。
纸,被展平了。
上面,没有长篇大论的分析,没有复杂精妙的推演。
只有几行用铅笔头,歪歪扭扭刻上去的,几乎划破纸背的字迹。
那是一个个由字母与数字组成的,冰冷的生产批号。
【鞍钢-903-特-820714】
【鞍钢-903-特-820719】
【鞍钢-903-特-820802】
陈岩攥着那张纸,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能透过这潦草的字迹,看到那个年轻人,在精神被榨干,意识崩溃的最后一刻,是如何用牙齿咬碎自己的血肉,换来瞬间的清明,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些魔鬼的密码,刻在这张纸上。
这他妈哪里是纸。
这是一份用命换来的,沉甸甸的答卷!
陈岩,见惯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