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整个世界的喧嚣,连同那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氛围,都被这扇薄薄的木门彻底隔绝在外。
李向东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到地上。
鼻腔里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
他的指尖,仿佛还停留着那支英雄牌钢笔冰冷的触感。
脑子里,那个烟雾缭绕的小饭馆,张强那张油滑的脸,孙建军那卑微讨好的笑,还有那张从桌子底下悄悄递过去的图纸
每一个画面,都像是用刻刀,狠狠地烙印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三天。
时间,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必须行动。
李向东站起身,走到桌前,下意识地铺开一张稿纸,拧开了自己的钢笔。
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告诉王德发?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怎么说?
王厂长,我刚才摸了一下孙建军的笔,然后我就看到了三天前他在红旗饭店收黑钱的全过程?
他敢说,王德发就敢立刻把他绑起来送去安定医院。
即便王德发再怎么信任他的“技术直觉”,这种超越了唯物主义世界观的事情,也足以将之前建立起来的所有信任,瞬间摧毁得一干二净。
他不仅会成为最大的嫌疑人,更会被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路,只有一条。
让这个情报,以一种完全独立于他李向东的,第三方的方式,出现在调查组的桌案上。
匿名信。
这个年代,大杀器一般的存在。
可这把大杀器,也是一柄双刃剑,稍有不慎,就会伤到自己。
李向东看着自己写在稿纸上的几个字,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第一个问题,笔迹。
他这手字,虽然算不上书法家,但在厂里也算小有名气。上次车间技术革新的光荣榜,就是他写的,不知道多少人看过。
一旦笔迹被认出来,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第二个问题,内容。
写得太详细,比如点明了图纸被调换,甚至说出张强许诺的条件,那问题就更大了。
一个普通的正义工友,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这不等于直接告诉所有人,告密者就在核心圈子里,甚至是他李向东本人吗?
可如果写得太模糊,只有一句“张强是内鬼”,那这封信就毫无意义,只会被当成私人报复的垃圾,扔进废纸篓。
第三个,也是最致命的问题,投递。
现在整个厂区,尤其是办公楼和几个关键人物的宿舍附近,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信送到保卫科长手里,简直是天方夜谭。
李向东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地板被他踩得吱呀作响。
一个个难题,像一座座大山,横亘在他面前。
他的脚步猛地一顿。
谁说,一定要用右手写字?
谁说,一定要写得逻辑严密?
一个大胆的,带着几分疯狂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