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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之上有顽徒》
第四章
山居嬉闹事,烟火藏温情
李田所牵着念念的手钻进灌木丛时,裤腿被带刺的枝条勾住了,他猛地一挣,“刺啦”一声,灰布道袍撕开个口子,露出里面磨得发白的里衬。
“田所哥哥的衣裳破啦!”念念踮着脚拽他的衣角,小手指着那个三角形的破洞,笑得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像不像山洞口的石头?”
李田所低头瞅了瞅,还真有点像。他没好气地揉了揉念念的头发:“再笑,等会儿抓不到鱼就饿肚子。”
“才不会!”念念梗着脖子往水潭跑,光着脚丫踩在青苔上,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顺着斜坡溜进潭里,溅起的水花比她人还高。李田所刚冲过去想捞人,就见她从水里探出头,举着两只扑腾的小鱼苗,兴奋地喊:“抓到啦!”
结果自然是鱼没抓着,两人反倒成了落汤鸡。李田所把湿漉漉的念念裹进自己的外袍里,在山洞生火时手都在抖——不是冷的,是憋笑憋的。念念的头发黏在脸上,像只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小水獭,却还在惦记潭边的螺蛳,说要养在竹筒里当宠物。
“养着吧,等它们长到能炒一盘了,就给你加餐。”李田所削了根竹片当筷子,戳着烤得半焦的红薯。火苗舔着红薯皮,焦香混着泥土的腥气飘过来,倒比青云山厨房的蒸红薯多了点野趣。
念念突然指着洞口的藤蔓,小声说:“田所哥哥,那里有眼睛。”
李田所心里一紧,握住身边的石头慢慢转头——藤蔓缝隙里,果然有双圆溜溜的眼睛在眨,黑黢黢的像两颗山葡萄。他刚要起身,那东西“嗖”地窜了出来,竟是只拖着大尾巴的松鼠,嘴里还叼着颗红果,落在火堆旁的石头上,歪头打量他们。
“是松松!”念念拍手笑,从兜里掏出颗野栗子递过去,“给你吃。”
松鼠犹豫了一下,叼过栗子蹿回藤蔓里,只露出半颗脑袋。李田所看着那团毛茸茸的影子,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山里的精怪最通人性,若它们肯靠近,说明此地没有恶意。他心里稍稍松了些,把烤好的红薯掰了半块给念念:“快吃,吃完了去寻晚上的住处。”
两人顺着山涧往上游走,念念踩着李田所的脚印,时不时弯腰捡些颜色鲜亮的石子。走到一处崖壁下时,她突然停住脚,指着岩壁上垂下来的藤蔓:“这里面有光。”
李田所扒开藤蔓,后面果然藏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洞里隐约透出昏黄的光。他让念念躲在身后,自己举着燃着的树枝往里走——洞不深,尽头竟有个石灶,灶台上摆着只豁口的陶碗,碗底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米糠。
“有人住过?”李田所摸着石壁上的刻痕,是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像小孩子画的画。
念念突然蹲下身,从石缝里摸出个布偶,布偶的胳膊断了一只,眼睛是用黑豆缝的,却被摩挲得发亮。“是小布!”她把布偶抱在怀里,眼眶红红的,“娘亲给我做的,我以为弄丢了……”
李田所心里一动。这山洞偏僻,布偶却没怎么受潮,说明不久前有人来过。他正想问什么,洞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嘘。”李田所捂住念念的嘴,熄灭手里的树枝。黑暗中,两人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还有洞外渐次靠近的脚步声,沉重而缓慢,像是拖着什么东西。
脚步声在洞口停住了。李田所握紧手里的石头,看见藤蔓被缓缓拨开,一道佝偻的身影挡住了洞口的光——是个老婆婆,背着个比她还高的药篓,手里拄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杖头刻着朵歪歪扭扭的莲花。
“别怕,老婆子不是坏人。”老婆婆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木头,带着点含糊的沙哑,“这山洞是我年轻时采药歇脚用的,看见里面冒烟,就来看看。”
李田所这才松开手,借着洞口的天光打量她:粗布衣裳打了好几块补丁,头发用根木簪挽着,脸上的皱纹里嵌着泥土,唯独眼睛亮得惊人,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婆婆好,我们是青云山的弟子,迷路了。”李田所站起身,刻意把怀里的山河图往衣襟里塞了塞。
老婆婆的目光在他破了的道袍上顿了顿,从药篓里掏出块粗布:“拿去补补,山里风大,别着凉。”她又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干硬的麦饼,“垫垫肚子吧,看这小丫头饿的。”
念念啃着麦饼,突然指着老婆婆的木杖:“婆婆,这个莲花跟我布偶上的一样!”
李田所这才注意到,布偶胸口缝着朵褪色的莲花,针脚歪歪扭扭,跟木杖上的刻痕如出一辙。他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开口,就见老婆婆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这是我年轻时绣的,送给过一个上山求医的妇人,说她女儿总哭闹,绣朵莲花能安神。”
念念的眼睛亮了:“是娘亲!娘亲说我小时候总做噩梦,就给我绣了这个!”
李田所的心跳漏了一拍。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他盯着老婆婆的木杖,突然发现杖头的莲花里藏着个小孔,像是被什么东西钻过。
“婆婆认识念念的娘亲?”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
老婆婆却像是没听见,转身往洞外走:“天黑了,我住的茅棚就在前面,不嫌弃就来歇脚吧。”
茅棚建在一片竹林边,屋顶盖着厚厚的茅草,烟囱里正冒着烟。老婆婆掀开锅盖,里面炖着野菜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气瞬间把竹林的清苦压了下去。“山里没什么好东西,就这野菌子鲜,你们尝尝。”她给念念盛了碗汤,眼神里的温柔不像作假。
李田所喝着汤,心里却打鼓。他偷偷打量茅棚:墙上挂着串晒干的草药,有七星草,有蒲公英,还有些他叫不出名字的,跟念念昨天在谷里画的一模一样。墙角堆着些破旧的竹简,上面的字迹模糊,却能看出是某种医术图谱。
“婆婆懂医术?”他试探着问。
“略懂些,”老婆婆往灶里添了根柴,“年轻时给山下的人瞧过病,后来老了,就守着这山过日子。”她顿了顿,突然说,“你们是要去紫霞峰吧?最近那边不太平,黑风寨的人在山脚设了卡,专查往山上走的人。”
李田所心里一紧:“您怎么知道?”
老婆婆笑了笑,没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避瘴散,紫霞峰后山瘴气重,带着能管用。”她把布包塞给李田所,又摸出张泛黄的纸,“这是条近路,能绕开卡点,就是难走些。”
纸上画着简易的路线图,终点标着个小小的莲花。李田所看着那朵莲花,突然想起山河图中央的“心”字——难道老婆婆知道地图的事?
“多谢婆婆。”他把路线图折好,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夜里,念念缠着老婆婆讲故事,说要听山精鬼怪的事。老婆婆坐在火堆旁,手里摩挲着木杖,慢悠悠地说:“从前啊,山里有个莲花精,爱上了个上山采药的书生,可书生是为了找能治百病的灵泉水才来的……”
李田所躺在草堆上,听着听着就迷糊了。半梦半醒间,他听见老婆婆对念念说:“丫头,记住,遇到穿黑衣服、眼睛发红的人,就往有莲花标记的地方跑,那里有能保护你的东西……”
他猛地睁开眼,却见火堆旁只剩念念抱着布偶睡着了,老婆婆不知去向。茅棚外的竹林里,传来竹叶摩擦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走动。
李田所悄悄起身,摸到门口一看——月光下,老婆婆正站在竹林边,背对着他,手里的木杖拄在地上,杖头的莲花对着紫霞峰的方向。更让他心惊的是,老婆婆的影子在月光下竟不是佝偻的,而是个挺拔的身影,手里握着的也不是木杖,而是柄闪着寒光的长剑!
他刚想出声,就见老婆婆猛地转身,月光照在她脸上——哪里是什么老婆婆?分明是个眉目清冷的女子,眼角没有皱纹,眼睛亮得像寒星,只是嘴角还带着抹温柔的笑,跟念念有七分像。
“田所哥哥?”念念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揉着眼睛走出茅棚,“你在看什么?”
李田所再回头时,竹林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只有老婆婆拄着木杖从竹林里走出来,咳嗽着说:“年纪大了,起夜都费劲。”她的眼睛又恢复了浑浊,脸上的皱纹也深了些,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第二天一早,两人辞别老婆婆时,她又塞给念念个布包,说是路上吃的糕点。念念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红糖糕,形状像极了青云山厨房做的那种。
“婆婆怎么知道我爱吃红糖的?”念念咬着糕点问。
老婆婆笑了笑:“猜的。”她摸了摸念念的头,目光在李田所怀里的山河图位置顿了顿,轻声道,“路上小心,有些东西,藏着比拿着安全。”
李田所心里一动,刚要追问,就见老婆婆转身走进竹林,木杖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被竹叶的“沙沙”声吞没。
两人顺着路线图往紫霞峰走,走到一处峡谷时,念念突然指着崖壁:“田所哥哥,你看!”
崖壁上刻着朵莲花,跟老婆婆木杖上的一模一样。莲花旁边有个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着,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石阶。
“这就是婆婆说的近路?”李田所扒开藤蔓,一股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
念念突然从布包里掏出块红糖糕,递给他:“田所哥哥先吃点,补充力气。”
李田所接过糕点,刚要咬,突然发现糕里嵌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朵莲花,莲花中心有个“心”字——跟山河图中央的标记分毫不差!
他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向念念,却见她正举着块糕点,对着山洞的方向,小嘴动着像是在说话。阳光穿过她的指尖,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完全不像个五六岁的孩子。
“念念,你……”
话音未落,山洞里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塌了。紧接着,一阵腥风从洞里吹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李田所猛地把念念护在身后,只见洞口的藤蔓被硬生生撕开,几个黑衣人走了出来,眼睛是暗红色的,手里的刀还在滴着血。
为首的黑衣人盯着李田所怀里的山河图,狞笑道:“总算找到你了,把图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李田所握紧手里的木牌,突然明白老婆婆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不是近路,是陷阱!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些红糖糕里的木牌,又藏着什么秘密?
更让他心惊的是,念念突然从他身后走出来,仰着小脸对黑衣人说:“你们找的是不是这个?”她摊开手心,里面竟躺着半块羊皮纸,正是山河图缺失的一角!
黑衣人眼睛一亮:“在你这儿!”
“想要吗?”念念突然笑了,把羊皮纸往山洞里一扔,“去捡啊。”
黑衣人刚冲进山洞,就听里面传来几声惨叫,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李田所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念念拉着他往峡谷深处跑,小嘴里喊着:“快跑!婆婆说的保护我们的东西,要醒啦!”
他被拉着跑了几步,回头看向山洞——洞口的藤蔓无风自动,隐约有金色的光芒从里面透出来,伴随着低沉的咆哮,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而那块刻着莲花的木牌,在他手心烫得惊人,仿佛有生命在里面跳动。
李田所突然想起老婆婆昨晚的故事,想起那句“能治百病的灵泉水”,想起念念布偶上的莲花,想起山河图上的“心”字——这一切,难道都指向同一个地方?
风从峡谷深处吹来,带着古老的气息。李田所握紧念念的手,看着她奔跑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山居的嬉闹温情,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而那个看似慈祥的老婆婆,那个藏着秘密的小丫头,还有这突然苏醒的“保护者”,早已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织好了一张巨大的网。
他不知道这网的尽头是什么,但握着手里发烫的木牌,看着身边笑得灿烂的念念,突然生出一股勇气——管它是什么,闯过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