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深秋的雨丝又细又冷,砸在脸上像针扎。
傅斯年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衣服被雨水泡得沉甸甸的,贴在身上冷得刺骨,可这点冷,比起心里翻涌的钝痛,根本不值一提。
他不知道该去哪。
他不知道该去哪。出租屋不能回,那里只有夏微微的咒骂和一地鸡毛,会时时刻刻提醒他如今的潦倒。
乔氏集团进不去,乔岁安的冷漠像道墙,把他所有的悔意都挡在了外面。
镯子被收走,连回二十年前的路都断了。
最后,他在一家咖啡店门口的长椅上坐下,缩着肩膀,像只被遗弃的流浪狗。
雨丝斜斜地飘过来,模糊了他的视线。思绪突然飘回小时候。
孤儿院的铁门外,他总是躲在树后,看着别的孩子被领养,手里攥着洗得发白的衣角。
他不爱说话,别的孩子都不跟他玩,院长忙着照顾更小的孩子,也没多少精力管他。
只有夏微微会拿着偷偷藏的糖给他,会拉着他的手躲在墙角玩游戏。
那时候他觉得,夏微微是他唯一的依靠,是他必须要保护的人。
上学后,他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别的同学会指着他的后背笑“孤儿”“穷鬼”。
他攥紧拳头,在心里一遍遍地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让自己和夏微微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后来,他遇见了乔岁安。
她像一道光,突然闯进他灰暗的生活。
会给他送热腾腾的早餐,会偷偷塞给他零花钱,会在别人嘲笑他时站出来护着他,乔家更是给了他资助,让他不用再边打工边读书,能安心追逐“出人头地”的梦。
他不是没动过心。
记得有次他发烧,乔岁安守在他床边,整夜没合眼,清晨给他端来粥时,眼里的红血丝像扎在他心上。那时候他想,或许就这样和她在一起也不错。
可这份心动,很快就被旁人的议论声碾碎了。
“你看,傅斯年又靠乔家大小姐了。”
“吃软饭还吃得这么理直气壮。”
“他根本配不上乔岁安,就是图人家的钱。”
他最看重的就是自尊,那些话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身上。
他开始厌烦她跟着自己,厌烦她毫不掩饰的喜欢,厌烦别人把他和“乔家的附属品”绑在一起。
好像只要她在,那些“吃软饭”的标签就永远撕不掉。
他把这份厌烦,错当成了厌恶。
他开始疏远她,开始听信夏微微的挑拨,开始觉得乔岁安的好是“施舍”,是“大小姐的优越感”。
他甚至故意和夏微微走得近,想以此证明“我不是离了乔岁安就活不了”,想维护那点可怜的自尊。
直到现在,直到他站在二十年后的雨里,直到他看到乔岁安早已不需要他、活得比谁都好,他才终于看清。
他终于看清,自己从来不是恨乔岁安的喜欢,而是恨那个在她的喜欢里,既自卑又自负的自己。
他对夏微微,从来都不是爱,只是从小到大的依赖和习惯,是他以为的“责任”。
他以为乔岁安永远会围着他转,以为她的喜欢是理所当然,所以他有恃无恐地伤害她,算计她,直到她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傅斯年啊傅斯年”他抬手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哽咽的声音,“你怎么就这么蠢”
长椅下的积水里,映出他狼狈的倒影。
与此同时,乔家餐厅的灯光暖融融的,映得桌上的三菜一汤都冒着热气。
一家人边吃边聊,话题从公司的新项目说到小区里的趣事,偶尔传来几声笑,空气里全是安稳的暖意。
乔岁安瞥了眼茶几上放着的白玉镯子。
那是她从傅斯年手里拿回来的,此刻安安静静躺在丝绒盒子里,泛着柔和的光。
曾经,这对镯子是她少女心事的寄托,是她以为“能和傅斯年走到一起”的念想。
后来,它成了她穿越回去的钥匙,是她改写命运的契机。
而现在,它只是个普通的旧物件,提醒着她那段咬牙坚持的过去。
如今,父母安康,乔家安稳,她有能力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能和家人坐在一起吃顿热饭。
这就够了。
傅斯年的出现,不过是平静生活里的一段小插曲。
他的悔恨,他的纠缠,都再也掀不起她心里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