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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看着我毫不犹豫地跟着江墨辞转身离去,连一个回眸都未曾给予时。
萧砚觉得,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踉跄着想要上前阻拦,脚却像灌了铅般沉重。
只能眼睁睁看着眼中的素色身影与江墨辞的玄色衣袍并肩消失在视线里。
而今日这场为沈微筹备的生辰宴,终究成了京城里最大的笑话。
满殿宾客哪还有心思留下吃宴,纷纷借着“身体不适”和“家中有事”的由头匆匆离席。
更有那嫉恶如仇的世家子弟,路过萧砚身边时,还不忘狠狠啐一口。
眼神里的鄙夷毫不掩饰。
萧砚脸色难看,却连半句反驳的话都没说,甚至生不起一丝恼怒。
此刻,他满心都是我和江墨辞离去的背影。
连带着,手下的掌心被指甲掐得鲜血淋漓都毫无察觉。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方才的画面,眼底满是恍惚与难以置信。
明明说好的,重活一世,他要弥补我,要给我一个圆满的人生。
可他没想到,我居然选择江墨辞,彻底放弃了他。
他下意识地想怨恨,想斥责我薄情寡义。
可脑海中回放的。
是我从没答应的“圆满”。
从始至终,都是他一厢情愿地认定我会等他。
是他自顾自地将“侧妃”和“弥补”这些枷锁强加在我身上,从未问过我愿不愿意。
沉默间,殿内的烛火渐渐燃尽。
几盏残灯摇曳熄灭的刹那,整个大殿冷清到发寒。
沈微见宾客散尽,才屈膝跪在萧砚面前,声音里带着哽咽的委屈。
“殿下,先前在侍郎府欺负您是我不对,后来冒充阿弃骗您也是我不对。”
“可我只是太喜欢您了,才会做这些糊涂事。”
她伸手想去拉萧砚的衣袖,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沈微眼底闪过慌乱,急忙补充。
“之前我是听了丫鬟的挑唆,说喜欢一个人就要狠狠欺负他,让他记住自己,我才会那样对您的。”
“您您不会怪我的对吧?”
见萧砚没有开口,她又鼓起勇气,语气带着几分笃定的娇羞。
“而且我听他们说,您早就认出我和阿弃不是同一个人,却还是坚持娶了我。”
“殿下,您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这话落下时,萧砚终于缓缓抬眼。
在看向沈微那张故作柔弱的脸时嘴角扯出了一抹极淡的笑。
只是,他的笑没有丝毫温度,反而带着彻骨的冰冷。
“喜欢?”
萧砚开口,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你凭什么觉得,本殿会喜欢上一个欺辱我三年、好几次差点置我于死地的恶毒女人?”
沈微被他眼中的寒意吓得浑身发抖,却依旧不肯相信。
“那你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宁愿折辱阿弃,也要把我留在身边?如果你不喜欢我,何必做这些事!”
在她看来,萧砚若是不爱她,绝不会纵容她的所作所为,更不会在认清真相后,依旧选择和她成婚。
她笃定,萧砚对自己定是有情的。
可萧砚看着她这副执迷不悟的模样,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而随着笑声越来越大,他也越来越癫狂,最后竟有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让人分不清,他是在哭还是在笑。
他不由觉得自己可悲,更是冷冷开口打破了沈微的幻想。
“你未免太自作多情,我从来都不喜欢你。”
看着沈微与阿弃相似的面容,他终于愿意直面心底最深处的龌龊。
他从来都清楚,自己爱的人是阿弃。
从柴房里那个递来半个馒头的夜晚开始,就从未变过。
可那三年在侍郎府的日子太苦了,苦到他不敢回首,不敢面对。
阿弃是那段黑暗岁月里唯一的光,却也牢牢绑定着他最不堪的记忆。
就像瘸子痊愈后不愿再看见拐杖,他怕一见到沈弃,那些被打骂、被羞辱、挣扎在泥泞里的日子就会翻涌而来,将他再次拖入深渊。
他迫切地想要摆脱那些过往,于是开始自欺欺人。
沈微和沈弃有九分相似的容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子。
沈微骄纵、恶毒,是曾经欺辱他的人。
他娶她,不过是想把她当做阿弃的替身,看着她收起往日的嚣张,小心翼翼地讨好自己。
看她叫自己“夫君”的卑微模样。
哪怕知道这样对不起阿弃,可这种掌控感让他觉得痛快。
而仿佛这样,他就能洗刷过去的屈辱。
前世只要和沈微在一起,他就能彻底和那段黑暗的日子切割。
他甚至说服自己,他爱的是沈微,是这个能让他感受到“优越”的女人。
至于阿弃
她是刻在他心头的挚爱,可每一次看见她,都会勾起他对过往的恐惧与难堪。
所以他不想见她,不愿娶她,甚至刻意忽视自己许下的承诺。
可他又舍不得放开她,他既想摆脱与她相关的黑暗记忆,又想将这束唯一的光攥在手里。
于是前世,他将沈微当做沈弃的替身,过了一辈子。
只有在深夜思念泛滥时,才会去地牢看沈弃一眼,却连一句温言软语都不肯说。
直到临死前,被阿弃的匕首刺入胸膛,他才看着她怨恨的眼幡然醒悟。
重活一世,他想弥补,却又改不了骨子里的自私与懦弱。
他既想留住沈弃,又舍不得沈微带来的“快意”。
所以才会提出让沈弃做侧妃的荒唐要求。
他以为这样就能两全,却忘了沈弃从来都不是会委曲求全的人。
“我娶你,不过是想看着你伏低做小,以此慰藉我过去受的苦。”
“我留着阿弃,是因为真的舍不得。”
“可我还没有想好怎么两全和弥补,她便离开我,选择了别人”
男人满目悲伤与自嘲。
沈微却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而萧砚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将她的幻想彻底戳破。
原来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工具,一个用来满足萧砚扭曲心理的替身。
此刻,她脸上的绝望是真的,无助可怜也是真的。
可萧砚却没有再看她一眼,只缓缓站起身,踉跄着走向了殿门。
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望着空荡荡的宫道,他忍不住想起我和江墨辞并肩离去的背影。
心口的疼痛,也再次袭来,连带着眼前阵阵发黑。
他想让我出现,让他心安。
可他知道,那个曾拼尽全力拉他走出黑暗的人,已经抛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