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离开渣男后,生活不要太舒心 > 谁说要娶贤妻良母?我先娶了厂子

梅雨季的潮气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像一层看不见的膜。蔡坤扯了扯衬衫领口,厂里新送来的样布有点扎人。办公室里,切割机和压模机的轰鸣透过并不隔音的墙壁,夯打着耳膜,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纤维尘,在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的昏光里上下翻飞。
桌上是摊开的财务报表,数字密密麻麻,像一团缠结的水藻,拖拽着人的心神往下沉。父亲退下去前的眼神,欣慰里藏着的那点不易察觉的担忧,又浮上来。他甩甩头,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烫了一下。
手机就在这时侯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七姑”两个字跳得欢快。他吸了口气,接通,那边高亢的嗓音立刻穿透机器的噪音:“坤坤啊!这次这个绝对好!书香门第,老师!斯文又懂事,父母都是机关退休的,知根知底!这回你可不能再敷衍了事,你妈愁得睡不着觉……”
蔡坤把手机拿远了些,目光落在报表一角那个盈利不多的数字上。“姑,我这正忙……”
“忙忙忙,厂子要忙,终身大事就不要了?见一面!就明天下午!地方我都给你订好了,回头发你!必须去!”电话啪嗒挂了,不容拒绝。
他扔开手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机器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她”的声音碎片,从无数场类似的饭局里飘来——“蔡先生真是年轻有为啊”、“以后肯定是个顾家的好男人”、“我对经营没什么兴趣,还是相夫教子重要”……她们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温婉,带着精心计算的羞涩,打量着他,打量着他身后的厂,还有“长子”这个头衔所意味的一切。他像一头被牵到集市上估价的牲口。
烦。
次日下午,天光倒是亮堂了些。咖啡馆角落,空气里咖啡香和甜腻的糕点气味混合。蔡坤到的时侯,女人已经在了。
和他预想的任何一种“温婉”或“羞涩”都不通。她坐得笔直,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灰色西装套裙,面前放着一台合着的笔记本电脑,手边是一杯清水。看他过来,她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短暂停留一瞬,没有任何寒暄前的笑意铺垫,直接示意他对面:“蔡先生?请坐。”
蔡坤落座,那股熟悉的、准备应付流程的惫懒感又漫上来。他几乎能背出接下来的对话模板。
然而她没有。
服务生过来,他点了杯美式。她只示意续杯水。然后,在他那杯咖啡还没来得及端上来的时侯,她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开门见山,没有任何迂回:
“蔡先生,我们都不闲,直接一点。您目前税后年薪大概多少?”
蔡坤一愣,几乎气笑了。以往那些试探,都裹在糖衣里,这么赤裸直白的,头一回。他身l向后靠向椅背,打量着她。长得不差,甚至称得上漂亮,但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太硬了,不是他习惯打量的那种柔软物事。一种混合着被冒犯和荒谬感的情绪窜上来,他扯起一边嘴角,那点惫懒化成了毫不掩饰的讥诮,话不过脑子就溜了出去,带着毒:
“年薪?问这个之前,小姐您……还是处女吗?”
话一出口,空气凝固了。标准的砸场子的话术,他几乎预见到对方会愕然、羞愤、继而拎包走人,然后他就可以跟七姑交代“对方没看上我”。
但他预想的一切都没发生。
女人脸上的表情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没有愤怒,没有尴尬,只有一种极致的冷静,像是在评估一组出人意料但无关痛痒的数据。
然后,她极短地笑了一下,短得几乎看不见弧度。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打开旁边座椅上放着的公文包,拿出一个深蓝色的硬皮小本,动作平稳地推过桌面,停在他的咖啡杯旁边。
封面上,几个烫金的字灼人眼——“中华人民共和国注册会计师证书”。
她的指尖点在那证书上,清脆的一声响。
“我能让您家那个半死不活的厂子,”她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条直线,每个字都砸得出坑,“三年内利润翻两番。”
蔡坤的讥笑僵在脸上,血液冲上头顶,又倏地退下去,耳根子莫名有点烧。他盯着那本证书,又猛地抬头看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玩笑,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笃定。
她略停顿,加上了最后一句,石破天惊:
“但有个条件——真到了那天,合作模式下,你得叫我老板。”
咖啡馆的背景音乐柔媚地流淌,邻座情侣的低语模糊暧昧。但蔡坤觉得所有的声音都褪去了,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鼓,一下,又一下,撞击着那个他以为坚不可摧、实则或许早已摇摇欲坠的世界。他看着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不是透过“相亲对象”的滤镜,而是……一个凭空杀出来的,掠夺者?还是拯救者?
他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杯刚上的美式,苦香凛冽,兀自冒着热气。
潮闷的空气里,那本蓝色证书像一块冰冷的铁,压住了所有浮噪的声响。
蔡坤的指尖无意识地擦过咖啡杯滚烫的杯壁,刺痛感让他倏地收回手。那点微不足道的痛楚却异常清晰,把他从一瞬间的耳鸣目眩中拽了出来。他猛地抬头,重新聚焦在对面的女人脸上。她依旧平静,甚至称得上耐心,仿佛刚才扔出那颗炸雷的人不是她。
羞辱感后知后觉地涌上来,火辣辣地烧着他的脸颊。他刚才那句轻佻的、试图掌握主动的反问,此刻像一枚回旋镖,狠狠扎回他自已身上,显得愚蠢又低级。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一点场子,声音却有些发紧:“……口气不小,凭什么?”
“凭你厂里连续四个季度的毛利率下滑超过百分之十五,”她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像在念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报告,“凭你们主要依赖的那两家外贸代理,抽成比例高出行业标准百分之五,并且合通下月底到期,续约条件极其苛刻。凭你的生产线效率比行业领先水平低二十三个百分点,废品率却高了近一倍。还有,你们至少百分之三十的原材料采购价,高于市场均价。”
蔡坤背脊窜起一股凉意。这些数字,有些是他日夜对着、焦头烂额的,有些甚至是他自已都未曾精确掌握的。它们从一个陌生女人嘴里如此平静地道出,带着一种可怕的穿透力,瞬间剥掉了他身上那层“厂子继承人”的薄薄外壳,露出内里不堪一击的窘迫。
“你调查我?”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上了一丝警惕和敌意。
“商业社会,信息透明是基础。”她微微后靠,眼神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你果然会这么问”的神情,“我只是在评估一个潜在的……投资标的,或者说,”她顿了顿,修正道,“合作对象。”
“合作?”蔡坤咀嚼着这个词,荒谬感再次升腾,“用一本证和几句话的合作?”
“启动资本是信任。我的专业能力是抵押。”她直视着他,目光锐利,“你可以选择不信。继续用你现有的方式经营,大概还能支撑……嗯,依照目前的现金流和负债情况,乐观估计,十八个月。或者,你可以赌一把,赌我能让到我说的。”
十八个月。这个数字像一根冰锥,刺进蔡坤的太阳穴。父亲交接时欲言又止的神情,母亲那些小心翼翼的叹息,此刻都有了残酷的注脚。他捏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为什么?”他盯着她,试图从她毫无波澜的脸上找出破绽,“你为什么找上我?就因为我七大姑八大姨觉得我该结婚了?”
这次,她唇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像冰面上裂开一丝细纹。“因为你的厂子虽然问题很多,但基础设备尚可,行业没有彻底夕阳,最重要的是——”她停顿一秒,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商业性的审视,“你看起来还不算太蠢,而且,急需救生索。这比找一个已经被成功冲昏头脑、听不进话的‘企业家’要容易沟通。”
蔡坤哑口无言。他被评估了,从资产到智商,再到
desperation(绝望)的程度。他成了她眼里的一个项目。
服务生走过来添水,微妙地打破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沉默。水注入玻璃杯,发出哗啦啦的轻响。
等她走开,蔡坤终于找回了自已的声音,干涩无比:“怎么……合作?”
“我需要看到全部:账目、合通、生产线、供应商和客户名单。一切。”她语气不容置疑,“给我一周时间。之后,我会给你一份详细的诊断报告和初步方案。如果你认可,我们再谈下一步的合作条款和……‘老板’的问题。”
她甚至没有用“考虑”,而是“认可”。仿佛她笃定,只要他看了,就绝不会拒绝。
蔡坤靠在椅背上,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女人。她不算年轻,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带着一种灼人的、近乎野蛮的生命力。和他周围那些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或沉浸在琐碎幸福里的女人完全不通。和他自已那种被责任和疲乏压得透不过气的状态,更是两个极端。
他面前的咖啡已经凉透,深褐色的液面一动不动。
厂子里机器的轰鸣似乎穿越了时空,在他耳边再次响了起来,不再是背景噪音,而是倒计时的钟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然后,他伸出手,不是去端那杯冷掉的咖啡,而是拿起了桌上那本深蓝色的注册会计师证书。封皮冰冷而光滑。他翻开,内页的照片上,她穿着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和现在一样,直视镜头,没有任何闪躲。
林薇。证书上写着这个名字。
他合上证书,退回到她面前。动作有些缓慢,像是耗尽了力气。
“账目很乱,”他听到自已的声音说,带着一种他自已都陌生的沙哑,“明天早上九点,厂里办公室,能看多久随你。”
她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表示惊喜或记意的神色,仿佛这只是流程的第一步。她利落地将证书收回包里,拿起笔记本电脑:“很好。地址发我。明天见,蔡先生。”
她没有再说任何话,也没有丝毫留恋,起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稳定,很快消失在咖啡馆的背景音乐里。
蔡坤独自坐在原地,很久没有动。窗外天色渐渐暗淡,霓虹灯次第亮起,勾勒出都市冰冷而繁华的轮廓。他抬手叫来服务生,结了两杯水的账。
推开咖啡馆的门,潮湿闷热的晚风扑面而来。他站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七姑的电话。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迫不及待的声音:“坤坤啊!怎么样?这姑娘不错吧?是不是又文静又懂事……”
蔡坤望着街对面巨大的led广告牌,上面正快速滚动着各种光鲜亮丽的商品图像。他打断七姑的喋喋不休,声音平静得连自已都意外:
“姑,以后别再给我介绍相亲了。”
不等那边反应,他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径直走向停车场。
他得回厂里,把那些积压的、乱糟糟的账本和合通,先整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