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绰罗府
欣荣坐在窗前,手里握着玉佩,眼泪无声地滑落。
桂嬷嬷在一旁劝道:“格格,别伤心了,五阿哥不识好歹,是他的损失。”
欣荣摇了摇头,哽咽道:“我不是气他不娶我,我是气自已……等了这么久,最后落得一场空。”
“皇上不是还没完全定下来吗?说不定还有转机。”
欣荣苦笑:“愉妃娘娘都松口了,皇上也没再提,还有什么转机?”她把玉佩放下,深吸一口气,“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我欣荣,也不是非他不可。”
桂嬷嬷惊讶地看着她:“格格,您想通了?”
“嗯,”欣荣站起身,“我明天去宫里一趟,向皇上和老佛爷请辞,往后,过我自已的日子。”
桂嬷嬷眼眶一热,忙扶着她的胳膊:“格格能想通就好,这宫里的日子本就不由人,您肯为自已打算,是正经事。”
欣荣走到妆台前,看着镜中泪痕未干的自已,指尖轻轻抚过鬓角。曾几何时,她对着这面镜子练习请安的姿态,揣摩讨五阿哥欢心的语气,把一颗心都系在那遥不可及的位置上。如今想来,倒像一场醒得太迟的梦。
“嬷嬷,明儿替我挑件素净些的衣裳。”她声音平静了许多,“既要说辞,便不能失了l面
。
桂嬷嬷应着,转身去翻找衣箱。
欣荣重新拿起那枚玉佩,玉质温润,上面的花纹被她摩挲得发亮。
这是当初太后赐婚时,五阿哥按例送来的,算不上真正的定情之物,却被她珍藏了这些年。
她走到烛火旁,看着玉佩在光影里浮动,忽然抬手将它放进了妆盒最底层,压在一叠泛黄的诗稿下。
那些诗稿是她少女时写的,字字句句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如今看来,倒不如锁起来,当作一段过往的凭证。
“往后,不用再打听永和宫的动静了。”欣荣轻声道,“也不用再备着五阿哥爱吃的点心。”
桂嬷嬷停住动作,回头见她望着窗外的月光,侧脸在夜色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
“是,奴才记下了。”
次日一早
慈宁宫
第二日天刚亮,欣荣便梳洗妥当。一身月白色的旗装,未戴过多珠饰,只在发间簪了支碧玉簪
她跪在太后面前,声音不卑不亢:“老佛爷,欣荣自知福薄,也知五阿哥心爱之人是和硕飞燕公主。这些日子思前想后,强求而来的婚姻难以幸福,倒不如就此归去。恳请老佛爷恩准,让欣荣回府,侍奉父母。”
老佛爷听着欣荣的请求,叹了口气:“你能想通,是好事。这皇家婚事,本就身不由已,委屈你了。”
欣荣低头道:“不委屈,老佛爷。强求来的幸福不是真幸福,我明白的。希望老佛爷能成全五阿哥和和硕飞燕公主有情人终成眷属。”
老佛爷点点头:“好孩子,往后若是遇到合适的人家,哀家再为你留意。”
“谢老佛爷。”欣荣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慈宁宫。
走出宫门的那一刻,她感觉心里轻松了不少,仿佛压在身上的重担终于卸下。
欣荣踩着自已的影子慢慢往前走,裙摆扫过砖缝里钻出的几丛青苔,竟生出几分自在来。
从前每次走这条路,总想着该用怎样的姿态经过永和宫,该如何在请安时恰好让五阿哥瞥见自已的端庄,如今那些心思像被风吹散的柳絮,连痕迹都淡了。
桂嬷嬷早在宫门口侯着,见她出来忙迎上前,手里捧着的帕子还带着刚烫过的暖意:“格格,天热,擦把汗吧。”
马车刚驶出东华门,就见街角的槐树下围着几个卖花姑娘,竹篮里的茉莉开得正盛,白生生的花瓣沾着晨露,香得清透。
欣荣隔着车帘唤住卖花姑娘,挑了一小把茉莉,用红绳系在腕间。
“这香气比宫里的龙涎香好闻。”她捻起一片花瓣凑近鼻尖,指尖沾了点清甜的水汽。
从前在府里学规矩时,嬷嬷总说女子戴花要选贵气的,茉莉太素净,登不得大雅之堂,可她此刻摸着腕间的细碎花朵,只觉得浑身舒畅。
回到索绰罗府,刚进二门就见管家侯着,手里捧着一叠帖子:“格格,这是近来各家递来的赏花帖,您看……”
换作从前,她定会仔细挑拣,想着哪场宴集能遇见五阿哥,哪户人家的女眷能帮着在愉妃面前说句好话。
可现在,她只扫了一眼就摆摆手:“都收起来吧,往后这些应酬,不必再给我看了。”
进了自已的院子,她径直走到书架前,将那些关于女诫、女红的册子挪到最上层,露出底下压着的几本游记。
“嬷嬷,去把我院子里的秋千修修吧。”她翻着一本描绘江南风光的册子,指尖划过插画里的乌篷船,“等天凉些,我想在秋千上看书。”
桂嬷嬷应着要走,又被她叫住。
欣荣指着窗台上那盆许久没打理的兰草,兰叶有些发黄,却仍倔强地立着:“这盆兰草别扔,找个会养花的来,好好伺侯着。”
就像她自已,纵然在等待里耗了些日子,可如今挣脱了桎梏,总能慢慢缓过来,活出点新模样来。
腕间的茉莉香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浮动,她望着窗外掠过的流云,忽然觉得,往后的日子,或许比她想象的要明亮得多。
正想着,府外来了通报,说是愉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来了。
欣荣心中疑惑,还是整了衣衫前去相见。
宫女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双手将一个精美的锦盒呈递到欣荣面前,轻声说道:“格格,这是愉妃娘娘特意让奴婢转交给您的,娘娘还说,非常感激您的成全之恩。”
欣荣微笑着接过锦盒,礼貌地对宫女表示了感谢,并让她转达自已对愉妃娘娘的问侯。
待宫女离开后,欣荣轻轻地打开锦盒,只见里面躺着一对温润的玉镯,通l碧绿,晶莹剔透,没有一丝瑕疵。
欣荣仔细端详着这对玉镯,心中不禁感叹愉妃娘娘的用心。
她知道这对玉镯价值不菲,而且是愉妃娘娘亲自挑选的礼物,想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旁的桂嬷嬷看到这对玉镯,忍不住嘟囔道:“这愉妃娘娘啊,真是的,早干嘛去了?现在才来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欣荣笑了笑,安慰桂嬷嬷道:“嬷嬷,您别这么说。不管怎样,这对玉镯我很喜欢,就当是愉妃娘娘的一番心意吧。”
说完,欣荣将玉镯小心地收起来,放在了自已的首饰盒里。
欣荣却只是笑笑,“罢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此后,欣荣越发自在。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盆兰草在精心照料下重新焕发生机,翠绿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一日,管家又来报,说是皇上身边的公公来了,带了旨意。
欣荣心中一惊,不知又有何事。
她忙整衣接旨,却听到皇上竟有意为她指一门好亲事,对方是战功赫赫的年轻将军。
欣荣跪在地上,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知道,属于她的新生活,真的来了。
接旨谢恩后,小路子笑着道:“欣荣格格蕙质兰心,能得皇上这般记挂,真是福气。”
欣荣送走公公,转身便见桂嬷嬷红着眼眶:“格格,您看,日子这不就亮堂起来了吗?”
她走到窗前,望着院里重新抽出嫩芽的兰草,指尖轻轻拂过窗棂。这些日子,她读遍了那些压在箱底的游记,跟着文字走遍了江南的烟雨、塞北的风沙,心里早已没了从前的郁结。
“嬷嬷,去把那套青色的旗装找出来吧。”欣荣笑道,“过几日见那位将军,总不能失了l面。”
桂嬷嬷忙应着去了。
欣荣拿起桌上的游记,指尖停在描绘大漠孤烟的那一页。
听说那位将军常年驻守边疆,想来定是见过这般壮阔的景致。
三日后,在皇上的安排下,欣荣与那位姓穆的将军在御花园见了面。穆将军身着常服,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军人的硬朗,眼神却温和有礼。
“欣荣格格,久仰。”穆将军拱手行礼,声音沉稳有力。
欣荣屈膝回礼,抬眼时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坦然一笑:“穆将军客气了。”
两人沿着回廊慢慢走着,没有寻常男女初见时的拘谨。
穆将军说起边疆的风光,说起大漠的星辰如何璀璨,说起将士们围坐篝火旁唱歌的模样;欣荣则说起读过的游记,说起自已对江南水乡的向往,说起院里那盆重新焕发生机的兰草。
“从前总觉得,女子的天地就该在宅院里。”欣荣望着池中游动的锦鲤,轻声道,“如今才明白,心里装着天地,哪里都是天地。”
穆将军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格格说得是。心之所向,素履以往,便是边疆苦寒之地,也能走出花来。”
那日的见面很愉快,没有刻意的讨好,没有虚伪的试探,只有两个成年人之间坦诚的交流。
几日后,皇上的赐婚旨意便送到了索绰罗府。
接过圣旨的那一刻,欣荣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真正属于她的人生的开始。
大婚那日,欣荣没有穿过于繁复的嫁衣,只选了一身正红色的旗装,发间簪着一支简单的赤金点翠步摇。
镜中的女子眉眼舒展,眼神清亮,再没有从前的愁绪。
桂嬷嬷为她盖上红盖头,轻声道:“格格,往后的日子,定是顺顺当当的。”
欣荣隔着盖头,仿佛能闻到腕间茉莉的清香——那是她特意让桂嬷嬷别上的,就像带着这些日子的自在与舒展,走向新的生活。
花轿抬出索绰罗府时,欣荣悄悄掀起盖头的一角,望见街角那棵老槐树,枝头的绿叶在风中轻轻摇曳。
她想起那日从宫里出来时,也是这样的好天气,那时她以为自已失去了一切,却不知,命运早已为她准备了另一番天地。
轿子一路前行,朝着穆府的方向,也朝着她往后的岁月。
轿外传来百姓的欢呼声,轿内的欣荣微微一笑,将盖头重新盖好。
往后的日子,或许会有风雨,或许会有挑战,但她不再是那个困在深宅里,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欣荣了。
她会陪着穆将军去看看边疆的星辰,会在他出征时守好后方的家,会把日子过得像院里的兰草一样,坚韧而从容。
腕间的茉莉香伴着她,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