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锟盯着那堵丈高的青砖墙，觉得它比珞珈王朝的宫墙还碍眼。
墙头上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墙根爬满的爬山虎像老道士的胡须，在晚风里簌簌作响。他摸了摸怀里的清心铃，铃铛冰凉的触感让眉心的因果丝安分了些
——
剩下的五根红线正像怀表的指针般跳动，其中三根尤其活跃，显然与墙那边的东西脱不了干系。
“殿下，真要翻啊？”
绿萼抱着团棉被蹲在阴影里，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师公说那灵泉是太一门的命脉，偷喝会被打断腿的！”
萧锟没理会她的哀嚎。自从在《避因果术》里看到
“灵泉露可洗去浅层因果”
的记载，他就没睡过安稳觉。尤其是昨天发现赵师兄偷偷往灵泉里扔安神符，导致泉眼冒出的水泡都带着符纸味，他就知道这事儿必须亲自出手。
“把棉被垫高点。”
他踩着绿萼搭的人梯往上爬，靴底蹭过砖缝里的青苔，滑得差点摔下去。这墙比潘家园旧货市场的防盗网难翻多了，难怪三百年没人敢打灵泉的主意。
爬到墙头时，裤腿被琉璃瓦勾出个洞。萧锟低头看去，墙内的灵泉院果然如传闻般仙境缭绕
——
半亩方塘泛着月华，泉眼处不断涌出珍珠似的水泡，水汽里飘着淡金色的灵雾，那些灵雾落地的瞬间，竟长出朵朵白色的小花。
“果然是好东西。”
他咽了口唾沫，正想跳下去，突然听到院角传来动静。只见个穿夜行衣的黑影正猫着腰往泉边挪，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赵师兄？”
萧锟压低声音喊了句。
黑影猛地回头，月光照亮他脸上的蒙面布
——
那玩意儿明显是用道袍下摆改的，还沾着块没洗干净的油渍。赵师兄见被识破，突然转身就跑，结果被自己的裤脚绊倒，“扑通”
一声摔进灵泉里。
“你怎么也来了？”
萧锟跳进院子，看着在泉里扑腾的赵师兄直乐，“不是说灵泉是太一门的命脉，谁动谁遭天谴吗？”
赵师兄呛了口泉水，挣扎着爬起来：“要你管！我……
我是来给泉眼清理杂物的！”
他指着泉底的块石头，“你看那是不是块上品灵石？”
萧锟哪会信他。这小子分明是听说灵泉露能增强修为，想来偷喝。他正想揭穿，突然感觉眉心的因果丝剧烈跳动，有根红线竟顺着水汽往泉眼钻。
【检测到强烈灵气波动，因果丝可通过灵泉露化解。警告：泉眼处有护泉阵法，强行靠近将触发警报】
“有阵法？”
萧锟盯着泉眼周围的白色小花，突然发现那些花的排列方式和《避因果术》里的阵图一模一样，“这是……
聚灵阵？”
赵师兄刚想反驳，就见泉眼突然喷出股水柱，正好浇在他脸上。蒙面布被冲掉的瞬间，萧锟发现他的眉毛上竟也缠着根红线，正和自己眉宇间的某根产生共鸣。
“你也被因果丝缠上了？”
赵师兄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要你管！”
他抹了把脸，突然往泉眼扑去，“先到先得！”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泉水时，那些白色小花突然同时绽放，花瓣射出的金光在半空织成个网，正好把赵师兄罩在里面。网眼收紧的瞬间，发出
“滋啦”
的声响，像烤肉串时的动静。
“救命！”
赵师兄在网里挣扎，夜行衣被金光烧出无数个小洞，活像件带花纹的筛子，“这破阵法怎么还带电？”
萧锟看得直乐。这护泉阵明显是针对心怀不轨之人，赵师兄偷喝不成反被烤，也算是咎由自取。他绕着泉边踱步，发现那些白色小花的间隙处有处薄弱点
——
那里的花瓣比别处小些，显然是阵法的破绽。
“想出去吗？”
萧锟蹲在网外，晃了晃手里的清心铃，“叫声好听的就救你。”
赵师兄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憋屈地喊了句：“萧……
萧师弟，救救我。”
“这才乖。”
萧锟笑着摇动铃铛，清脆的铃声与泉眼的水泡声产生共鸣，金光织成的网果然松动了些。他趁机运转《焚天诀》，手心的火苗化作道细线，精准地烧断了网眼的连接线。
赵师兄连滚带爬地从网里钻出来，刚想道谢，就见萧锟已经捧着片大荷叶往泉眼跑。那些白色小花再次绽放，却被他用清心铃的铃声压制住，没能织成网。
“你耍赖！”
赵师兄气得跳脚。
“兵不厌诈。”
萧锟舀起半荷叶灵泉露，泉水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色，像融化的黄金。他刚想喝，突然感觉眉心的因果丝往荷叶上扑，有根红线竟直接钻进泉露里，化作缕青烟。
【成功化解
1
根因果丝，当前剩余
4
根】
“真有用！”
萧锟惊喜地又舀了些，正想分给赵师兄，突然听到院墙外传来玄尘真人的咳嗽声。
“两个小兔崽子，给老道滚出来！”
萧锟和赵师兄对视一眼，同时往墙头跑。赵师兄跑得太急，又被自己的裤脚绊倒，这次直接撞在萧锟背上，两人滚作一团摔出墙外，正好压在绿萼准备的棉被上。
“咳咳！”
萧锟被赵师兄压得差点背过气，怀里的荷叶翻倒，灵泉露洒了绿萼一身。小姑娘的裙摆顿时冒出淡金色的雾气，吓得她以为自己着了火，尖叫着往水里扑。
“别跑！”
萧锟赶紧拉住她，“这是灵泉露，能美容养颜。”
绿萼半信半疑地摸了摸裙摆，突然指着萧锟的脸笑出声：“殿下，您眉毛上的线又少了！”
萧锟这才发现，随着灵泉露洒在绿萼身上，眉宇间的红线又少了一根，只剩下三根还在顽固地跳动。看来这因果丝不仅能自己化解，还能通过他人传递。
“快跑！”
赵师兄拉起萧锟就往竹林钻，身后传来玄尘真人的怒吼和拐杖敲击地面的声响，震得竹叶落了他们满身。
萧锟三人躲在竹林深处的巨石后，喘得像刚跑完三里地的狗。赵师兄的夜行衣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绿萼的裙摆还在冒金雾，萧锟怀里只剩下半片沾着灵泉露的荷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都怪你！”
赵师兄捶了萧锟一拳，“要不是你非要偷喝灵泉露，我们也不会被师公抓包！”
“明明是你先去的。”
萧锟不甘示弱地回怼，“再说要不是我救你，你现在还在阵网里被烤呢。”
绿萼看着他们吵架，突然指着巨石上方喊：“你们看！”
只见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照下来，在巨石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光影竟和灵泉院的聚灵阵图一模一样。更神奇的是，随着光影移动，萧锟眉宇间的红线正被一点点拉长，像要钻进光影里。
【检测到天然聚灵阵，可借助月光继续化解因果丝。注意：阵法能量较弱，需两人灵力配合】
“要合作？”
萧锟和赵师兄异口同声，又同时别过脸去。
最后还是绿萼打圆场：“你们就当是为了化解因果丝嘛。”
两人不情不愿地按照阵图的位置站好，萧锟运转《焚天诀》引出火苗，赵师兄则祭出那把捡来的锈剑，剑尖的灵力与火苗碰撞的瞬间，巨石上的光影突然亮起，形成个完整的聚灵阵。
月光顺着阵法的纹路流淌，像条银色的小溪。萧锟感觉眉心的红线被这股力量牵引着，开始一点点消散。当最后一缕月光钻进阵法时，他惊喜地发现，只剩下最后一根红线还在眉骨上跳动
——
那是与玄尘真人相关的因果。
【成功化解
2
根因果丝，当前剩余
1
根】
“终于快好了。”
萧锟长舒一口气，刚想庆祝，就见赵师兄突然指着他的身后，脸色惨白。
玄尘真人正背着手站在竹林边缘，乌木拐杖的墨玉杖头在月光下闪着寒光。老道没说话，只是举起拐杖往地上一顿，震得周围的竹子
“哗哗”
作响，像是在鼓掌。
“师……
师公……”
赵师兄吓得腿都软了，差点跪下去。
玄尘真人却没看他，目光落在萧锟身上：“那最后一根因果，打算怎么化解？”
萧锟这才明白，老道早就知道他在化解因果丝，刚才的怒吼不过是做做样子。他从怀里掏出那半片荷叶，恭恭敬敬地递过去：“请师公喝灵泉露。”
玄尘真人挑了挑眉，接过荷叶抿了口，突然用拐杖敲了敲萧锟的脑袋：“算你小子有良心。”
他顿了顿，“灵泉露确实能洗去因果，但最有效的法子，是直面它。”
话音刚落，萧锟感觉眉心的最后一根红线突然化作光点，消散在月光里。
【成功化解所有因果丝，奖励：因果感知力提升】
“这就……
好了？”
萧锟摸着眉心，那里空荡荡的，却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好了。”
玄尘真人笑了笑，露出嘴里仅剩的几颗牙，“不过你们偷喝灵泉露的账，还得算。罚你们去打扫三个月的藏经阁，顺便把顶楼的蜘蛛网都清干净！”
萧锟和赵师兄的脸同时垮了。又是打扫？他们宁愿再被阵法烤一次！
回去的路上，绿萼的裙摆还在冒金雾，引得路过的萤火虫都围着她转。赵师兄不知从哪摸出个野果子，别扭地递给萧锟：“给你，算谢礼。”
萧锟接过果子，发现上面还沾着泥土，却忍不住笑了：“谢什么？”
“谢你……
谢你救了我。”
赵师兄的脸又红了，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跑，背影僵硬得像根竹竿。
萧锟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小子也没那么讨厌。他咬了口野果子，酸甜的汁液在舌尖炸开，像极了偷喝的灵泉露。
回到房间时，月光已经爬上窗台。萧锟摸出那本《避因果术》，翻到最后一页，发现上面不知何时多了行字：“翻墙偷喝泉露，虽险却乐，此乃因果之外的趣也。”
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极了玄尘真人的手笔。
他笑着合上书，心里突然明白玄尘真人的话。因果或许是债，但偿还的过程，却能结下新的缘。就像他和赵师兄的不打不相识，和绿萼的默契配合，甚至和三百年前那位师叔的隔空相遇，都是藏在因果背后的礼物。
窗外的灵泉院方向，隐约传来泉水叮咚的声响，像是在为他庆祝。萧锟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月光，突然开始期待明天的藏经阁打扫。
毕竟能一边清蜘蛛网，一边和赵师兄拌嘴，这样的修仙路，怕是也没几个人能遇上。而那些偷喝灵泉露的惊险与欢笑，终将成为他仙途上，最难忘的注脚。
夜色渐深，太一门的灯一盏盏熄灭，只有萧锟房间的窗还亮着微光。那光芒里，有个年轻的身影正对着本古书傻笑，眉宇间虽已无红线，却仿佛还残留着灵泉露的清甜，和翻墙时裤脚勾出的破洞一样，鲜活而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