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锟是被一种毛茸茸的触感弄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一缕透明的丝线正从房梁垂下来,线头扫过他的鼻尖,痒得人想打喷嚏。那丝线细得像蜘蛛吐的银丝,却泛着淡淡的红光,顺着光线往上看,房梁上竟缠满了这样的线,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个房间罩在里面。
“什么玩意儿?”
他伸手去拨,指尖刚碰到丝线,那玩意儿突然像活过来似的,顺着他的手腕往上爬,缠在眉骨处就不动了,留下阵冰凉的麻痒。
【检测到因果丝线:因多次干预时间线,导致因果紊乱。当前缠绕密度:17
根。警告:丝线达到
30
根将引发神魂撕裂】
萧锟猛地坐起身。昨晚在禁地收服《焚天诀》时还没这东西,难道是那冰人搞的鬼?他摸出凤血簪想把丝线挑开,簪头的凤凰花刚碰到红线,那些丝线突然剧烈扭动,像被烫到的蛇,在他眉心缠成个狰狞的结。
“嘶
——”
剧痛让他倒抽口凉气,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竟看到无数张模糊的脸在晃,有乱葬岗的煞鬼苏婉,有被他烧了胡须的清风道长,还有潘家园那个卖假罗盘的老头,个个都对着他指指点点。
“殿下!您怎么了?”
绿萼端着水盆进来,看到他捂着额头直哼哼,吓得手里的铜盆
“哐当”
掉在地上。清水溅起的瞬间,她突然指着萧锟的脸尖叫,“您眉毛上……
有好多线!”
萧锟冲到铜镜前,只见镜中人的眉宇间缠着圈淡淡的红雾,雾气里隐约能看到透明的丝线在游动,像有只无形的手在那里编织蛛网。他试着运转《焚天诀》,想用火焰烧掉丝线,结果那些玩意儿反倒越烧越旺,红光差点把镜子都映红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烦躁地抓着头发,手心的万世罗盘突然发烫,投射出段影像
——
画面里有个身披星袍的老者,正用根银针刺破指尖,将血珠滴在团乱麻似的丝线上,每滴一滴,就有根丝线化作光点消散。
【推演解决方案:以精血为引,辅以对应因果之人的信物,可化解部分丝线】
“精血好办,信物去哪找?”
萧锟看着镜中那十七根红线,突然想起被他烧了胡须的清风道长,被他烧了道袍的赵师兄,还有乱葬岗那位被他超度的苏婉……
这要是挨个儿讨信物,怕是得被人当成疯子。
早饭时的演武场透着股诡异的安静。往常这个点,赵师兄早该光着膀子练拳了,今天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几个小道童聚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看到萧锟过来,突然像受惊的兔子似的散开,有个小胖墩跑得太急,怀里的馒头滚了一地,正好落在萧锟脚边。
“这是怎么了?”
萧锟捡起馒头,发现上面还留着牙印,“你们见着赵师兄了?”
小胖墩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说:“赵……
赵师兄被师公罚去扫茅房了,说……
说他昨天嘲笑你……”
萧锟挑眉。玄尘真人这是唱的哪出?难道老道也看出他身上的因果丝了?他正想问个明白,就见清风道长背着药篓从后山走来,花白的胡须上还沾着片草叶,看到萧锟,突然往旁边的柱子后躲,动作僵硬得像段枯木。
“道长,躲什么呢?”
萧锟绕到柱子后面,正好撞见老道往胡须上贴假胡子
——
那玩意儿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黑黢黢的像团毛线,粘在下巴上活像挂了只老鼠。
“没……
没躲什么!”
清风道长慌忙把假胡子扯下来,结果扯掉了自己仅剩的几根真胡子,疼得龇牙咧嘴,“老……
老道这是在试验新的生发术!”
萧锟看着他下巴上的红印,突然注意到老道的袖口别着块玉佩,样式和张大户给的那块暖玉一模一样。玉佩上缠着根透明的丝线,正和他眉宇间的红线产生共鸣,微微发着光。
“道长,这块玉佩借我看看。”
萧锟伸手去拿,指尖刚碰到玉佩,就感觉眉心的红线松动了些,有根丝线竟顺着指尖钻进玉佩里,化作缕青烟消散。
【成功化解
2根因果丝,当前剩余
15根】
“原来如此。”
萧锟恍然大悟。这玉佩是张大户所赠,而张大户与苏婉的因果又与他相关,难怪能化解丝线。他刚想道谢,就见清风道长捂着下巴瞪他:“你小子是不是又搞什么鬼?老道的胡子怎么突然疼起来了?”
“可能是新的生发术起作用了。”
萧锟憋着笑,把玉佩还回去,“对了道长,您有赵师兄的信物吗?随便什么都行。”
清风道长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你要那混小子的东西做什么?他昨天还说要往你饭里加巴豆呢。”
萧锟的脸瞬间黑了。这赵师兄,真是记仇。从清风道长那里讨来半块赵师兄啃过的鸡腿骨(据说这是老道从厨余垃圾堆里翻出来的),萧锟直奔茅房。远远就听见里面传来赵师兄的哀嚎,那声音比杀猪还惨,配上茅房特有的气味,简直是双重折磨。
“谁在外面?”
赵师兄提着裤子冲出来,看到萧锟,突然捂住鼻子后退三步,“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想看我笑话?”
他身上的道袍还是昨天那件被烧了虎头的,腰间缠着根红绳,上面挂着块劣质玉佩,正是上次打赌输给萧锟,又被他还回去的那块。
“想跟你讨样东西。”
萧锟盯着那块玉佩,看到上面同样缠着根透明丝线,“把你这玉佩借我用用。”
赵师兄警惕地护住玉佩:“你想干什么?这可是我祖传的宝贝!”
“就看看,看完就还你。”
萧锟说着就要动手,结果被赵师兄一把推开。这小子不知吃了什么药,力气竟比往常大了不少,萧锟踉跄着后退几步,正好撞在茅房的木板墙上,溅了满后背的泥水。
“活该!”
赵师兄得意地晃着玉佩,“让你上次烧我道袍,这次算是扯平了!”
萧锟抹了把脸上的泥,突然觉得眉心的红线在发烫。他运转《焚天诀》,手心燃起朵小火苗,故意对着赵师兄的头发晃了晃:“你确定不借?”
赵师兄的脸瞬间白了,手忙脚乱地把玉佩摘下来扔过去:“借!借你还不行吗?别烧我头发!”
萧锟接住玉佩,指尖的精血滴在上面,果然看到又有根红线化作青烟消散。他把玉佩扔回去,转身就走,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身后传来
“扑通”
一声
——
赵师兄光顾着接玉佩,没注意脚下的泥坑,整个人摔了个四脚朝天,溅起的泥水比刚才萧锟撞墙时还壮观。
“哈哈哈!”
萧锟忍不住笑出声,回头看到赵师兄顶着满脸泥从坑里爬起来,活像只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猪,“这茅房跟你挺配的。”
“萧锟!我跟你没完!”
茅房里传来赵师兄气急败坏的怒吼,震得头顶的树叶都落了下来。
化解了几根因果丝的萧锟心情大好,正琢磨着该去哪找苏婉的信物,就见云尘抱着只兔子从后山跑来。小道士的道袍上沾着不少蒲公英的绒毛,看到萧锟,突然停下脚步,怀里的兔子趁机挣脱,一蹦一跳地窜进了竹林。
“萧师兄!”
云尘跺着脚喊,“师公让你去前殿,说山下有位姑娘找你,还带了一篮子野葡萄!”
“野葡萄?”
萧锟心里一动。这不是苏丫头上次给他的东西吗?难道是她来了?
前殿门口果然站着个穿青布衫的姑娘,正是苏丫头。她怀里的竹篮里装着串紫得发黑的野葡萄,藤蔓上还沾着露水,看到萧锟,突然红了脸,把篮子往他怀里一塞就想跑,结果被门槛绊了个趔趄,正好撞进萧锟怀里。
“小心点。”
萧锟扶住她,闻到姑娘发间飘来的蒲公英香味,突然感觉眉心的红线又松动了些。他低头看向竹篮,发现最底下压着支银簪,样式和凤血簪一模一样,只是簪头的凤凰少了只翅膀
——
正是苏婉的那支凤血簪!
“这是……”
萧锟拿起银簪,指尖的精血滴在上面,只见九根红线同时化作青烟消散,眉心的束缚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成功化解9根因果丝,当前剩余
5根】
“这是姐姐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
苏丫头的声音带着哭腔,“昨天夜里,我梦到姐姐说,她的执念已了,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萧锟这才明白,苏婉的因果丝竟占了九根。他把银簪还给苏丫头:“这是你姐姐的东西,还是你留着吧。”
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块拼合的暖玉,“这个你拿着,能安神。”
苏丫头接过玉佩,突然指着他的眉心笑了:“你的眉毛不红了!刚才我还看到有红线缠着你呢。”
萧锟这才意识到,这姑娘竟能看见因果丝。他刚想问个明白,就见苏丫头从篮子里拿出颗最大的野葡萄,剥开皮递过来:“给你吃,可甜了。”
紫红色的果肉在阳光下泛着水光,萧锟张嘴咬住的瞬间,突然感觉丹田的焚天诀火团剧烈跳动,竟和苏丫头指尖残留的灵气产生了共鸣。眉心的红线像是被风吹动的柳条,轻轻摇曳起来。
【检测到强烈灵气共鸣,是否开启双修空间?】
“不了不了。”
萧锟慌忙摆手,差点把葡萄汁喷出来。这青天白日的,开什么双修空间!
苏丫头被他的样子逗笑了,眼睛弯得像月牙:“萧大哥,我弟弟说谢谢你的凤血簪,他昨晚睡得可香了。”
她从怀里掏出块绣着蒲公英的帕子,“这个给你,算是谢礼。”
萧锟接过帕子,指尖刚碰到布料,就感觉又有根红线化作光点消散。他看着姑娘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因果丝也不是那么讨厌
——
至少让他尝到了这么甜的野葡萄。
萧锟回到房间时,夕阳正透过窗棂照在桌上。绿萼不知何时把他的脏衣服洗干净了,晾在房梁上的道袍随风摆动,活像个倒挂的人。桌上摆着碗刚熬好的莲子羹,旁边压着张纸条,是玄尘真人的笔迹:“剩余因果丝需自行化解,莫要再用火术胡闹。附:明早卯时来我房里,老道传你清心诀。”
萧锟舀起勺莲子羹,看着碗里自己的倒影
——
眉宇间的红线只剩下五根,像细细的红绳,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他突然想起被他烧了胡须的清风道长,被他推进泥坑的赵师兄,还有送他野葡萄的苏丫头……
这些看似麻烦的因果,竟都藏着暖暖的人情味。
窗外的竹林里传来阵阵鸟鸣,夹杂着赵师兄在茅房的怒吼和小道童们的笑声。萧锟喝着莲子羹,突然觉得这眉宇间的因果丝,像极了潘家园那些纠缠的电线,看着乱,理清楚了,反倒能点亮温暖的灯火。
至于剩下的五根红线……
他摸了摸怀里苏丫头送的帕子,突然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毕竟能一边化解因果,一边看赵师兄在茅房哀嚎,这样的修仙路,怕是也没几个人能遇上。
夜色渐深,太一门的灯一盏盏亮起。萧锟躺在床上,看着房梁上那些透明的丝线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像谁撒了把星星在半空。他不知道这些因果丝最终会带来什么,但此刻的他,突然觉得被这些丝线缠着,也挺好的。
至少,这证明他在这个世界,真真切切地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痕迹。而那些或甜蜜或麻烦的因果,正是构成他仙途的,最鲜活的色彩。
而远在山脚下的茅草屋里,苏丫头正把萧锟送的暖玉放在弟弟枕边。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照得小家伙的睡颜格外安稳。竹篮里的野葡萄已经被吃掉了大半,只剩下串最紫的,被姑娘用红线系着,挂在了床头
——
那红线,竟和萧锟眉宇间的因果丝,是同一种颜色。
因果循环,缘法自生。这缠绕在眉宇间的丝线,或许从不是束缚,而是连接着一个个温暖瞬间的,看不见的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