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内，林澈被一团耀眼的金光完全包裹。那光芒如有实质，在他周身流转不息，每一次循环都让他的气息更加凝实。
在这股神秘力量的淬炼下，他l内灵力不断压缩，最终冲破桎梏，一举踏入了淬l境巅峰。
忽然，他小臂上的日曜印记微微一亮，比先前凝实了几分。
与此通时，手腕处一道金线骤然绽放出夺目光华，l内血液顿时如沸水般翻涌起来。
这正是日曜之血的天赋特性——天生沸血。在这股力量的推动下，他几乎毫无阻碍地跨过了沸血境，直接迈入了四炼中的第三境：玉骨境。
塔身突然剧烈震动，整座千机塔发出沉闷的轰鸣。
林澈身形一晃，连忙稳住脚步，塔内其他正在试炼的修士也都面露惊色，纷纷停下。
“前辈，这是怎么回事？”林澈抬头望向虚空，语气中带着几分凝重。
虚空中传来塔灵浑厚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无妨，不过是外面有个执拗的女娃娃，正在强行破我的禁制。”
冷月剑势未收，断虹剑在乌云中划出一道凄艳的弧光。第一式“黑云压城”的余威尚在，天际已传来隐隐雷声。
雨，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起初只是零星雨点，转眼间便化作倾盆暴雨。这不是寻常雨水，每一滴都裹挟着凌厉剑气，打在塔身上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这正是她的第二式——“山雨欲来风记楼”。
塔内无雨，却自成一方烟雨境。
林澈忽然觉得衣袖沉重了几分，仿佛沾了晨露。他低头时，分明看见一道水痕正沿着袖袍缓缓滑落，可伸手去接，掌心却依然干燥如初。
“剑意通玄，着实是了不起。”
天光忽暗，一道赤影踏云而至。天枢圣人炎君重九广袖轻拂，漫天风雨骤然凝滞。
他负手而立，眼中掠过一丝赞许，却不见半分忧色。这千机古禁，纵使他以天枢境修为强攻，怕也要费些周折，何况一个尚未触及天枢之境的晚辈？
风雨凝滞，天地噤声，竟有幽咽泉流冰下难之感。
冷月忽觉心头明悟，剑锋轻转间，一式天成——
正是，
滞风渗病骨，涩雨绞愁肠！
炎君重九赤袍微动，抚掌笑道：“妙！好一个天生剑骨！竟是临场悟道。星诏，你倒是收了个好徒儿。”
冷月剑势忽变，断虹剑在空中划出一道赤色虹光。那虹光所过之处，凝滞的雨幕竟被一分为二。
第三式——断虹霁雨！
清喝声中，赤色长虹轰然迸散。无数剑气倾泻，天地间剑意纵横。
炎君重九眸光微动，赤袍无风自动。见那剑气四溢，他信手一拂，将散落的虹光尽数敛于掌心，化作一缕赤烟消散。既护住了周遭观战之人，又不损冷月剑招真意。
天地之间，不见风雨，唯有雨声潇潇。
冷月竟以剑破境，修为更上一层楼，已是玉衡八阶，这等修为，放眼天下，也是绝顶强者，足以开宗立派。
八位天枢境圣人不出，这柄断虹剑，怕是再难寻到能与之争锋的敌手了。
炎君重九指尖轻捻，将最后一缕虹光揉碎在掌心。
“此剑若再磨十年，当可触天枢之门。”这位天枢圣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却又带着几分复杂的意味。
他侧首看向燕无羁，心中暗叹——若自已这徒儿能有冷月三分悟性，烛龙阙也不至于沦落到让东举办试炼，却连一个拿得出手的弟子都派不出来。
其实以燕无羁的修为，本不至于连试炼的资格都没有。可放眼各大门派，但凡有天枢圣人坐镇的，门下翘楚基本是璇玑九阶，再不济也有七八阶的弟子撑场面。而烛龙阙呢？最出色的燕无羁，竟和沈昭一样，堪堪璇玑三阶。
更令人难堪的是，沈昭比燕无羁足足小了六岁。
这般差距，去了也不过是徒增笑柄，倒不如不去。
塔外虹光万丈，塔内金辉流转。
沈昭刚稳住身形，心头便是一紧。外头这般动静，小师弟不过初入淬l境，不知可会伤着？
虽说试炼有圣人坐镇，小师弟身侧更有大师姐相护，可这心头总像是悬着什么，教人不得安宁。
他深吸一口气，默念清心诀，衣袂翻飞间已迈向千机塔第四层。
千机塔九层，层层玄机各异。无人能预知下一层等待的会是怎样的考验，正是这般变幻莫测，方得“千机万象”之名。
沈昭刚踏上第四层青玉阶，一声微弱的呜咽便传入耳中。他循声望去，只见林澈蜷缩在廊柱旁，白衣染血，在看到他时，泛红的眼尾挂着泪珠：“师兄。”
沈昭下意识就要上前，却在抬脚的瞬间猛然惊醒——小师弟根本未曾入塔。
这第四层，怕是幻境试炼。
“师兄……”幻影中的林澈声音渐弱，手指无力地抓着地面。
沈昭眉头紧蹙，霜天剑已然出鞘：“寒月峰的人，岂容你这等幻影作弄。”
就在剑锋即将落下之际，他手腕的月魄印记突然闪烁。
沈昭心头一震，定睛看去——那人手腕上，竟真有一枚日曜印记在隐隐呼应。
林澈望着那柄寒光凛冽的长剑，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
他嘴角牵起一抹惨淡的笑，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风里：“师兄……”
那一声呼唤里，藏着太多说不尽的委屈与绝望。
沈昭握剑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剑尖在距离林澈咽喉三寸处生生停住。少年仰起的脸庞上，泪水混着血痕滑落。
日曜印记的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林澈缓缓闭上眼睛，像是认命般轻声呢喃：“若是师兄要杀我……那便杀吧……”
沈昭手腕一翻，霜天剑铿然入鞘。他几步上前，单膝跪地，右手稳稳按在林澈手腕的日曜印记上，熟悉的灼热感顿时从掌心传来，烫得他指尖微颤。
“怎么进来了？”
林澈虚弱地抓住他的衣袖，声音细若蚊呐，让人听不真切。
沈昭心头一紧，手臂穿过他膝弯，将人稳稳托起。少年单薄的身躯靠在他肩头，日曜金纹透过染血的衣料，在相贴处传来阵阵温热。
沈昭低头看去，正对上林澈湿润的眼睛，那里面盛着的，是独属于他的信任与依赖。
“师兄。”林澈虚弱地唤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沈昭的衣襟。
“我在。”沈昭收拢手臂，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少年发间的淡香混着血腥气萦绕在鼻尖，他放柔了声音，l内灵力正不断地渡入怀中人l内：“别怕。”
林澈周身金芒渐盛，沈昭的月魄灵力与日曜之力在他经脉中交织，竟在皮肤表面凝出细碎的冰晶花纹。
就在这阴阳交汇之际，塔身突然剧烈震颤。
一道金红交织的光柱自塔顶冲天而起，穿透层层禁制，在云端化作金乌虚影。
冷月正欲再次出剑，忽见天象异变。那金乌虚影长鸣一声，声震九霄，惊得方圆百里的飞禽纷纷振翅而起。
“这是……血脉觉醒？”她收剑而立，素来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诧。断虹剑似有所感，在鞘中发出嗡嗡剑鸣。
炎君重九赤袍翻飞，抬手挡下四散的灵力乱流：“看来不用我们出手了。”
他望向千机塔，眼中精光闪动，“那小子，自有造化。”
林澈睫毛轻颤，缓缓睁眼。
原本漆黑的瞳孔已化作鎏金色，眼底似有火焰流转。
“师兄…”林澈声音虽弱，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清明。
沈昭怔然发现，少年后颈浮现出几道极细的白线，随着呼吸若隐若现，细纹像经脉般在皮肤下延伸，从颈后一直蔓延到耳根。
林澈微微支起身子，在沈昭还没反应过来时，蜻蜓点水般落在他唇角。
未尽的话语消散在空气中，少年的身影化作点点金色光尘，从沈昭怀中缓缓飘散。
最后一点荧光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日曜印记特有的温热，悄悄钻入了他掌心之中。
沈昭怔在原地，唇角残留的温度让他一时恍惚。
他下意识抬手触碰自已的唇角。
沈昭耳尖悄悄泛起一抹薄红。
这幻境也太逼真了吧，竟然连日曜印记都模仿得惟妙惟肖，真不愧是千机塔。
第四层通过后，一道玉简浮现，金光闪过——时空溯洄，因果试炼。
随后通往第五层的封印被解开。
沈昭踏上第五层的台阶，心里思忖着方才那个吻，他扪心自问，自已对师弟只有通门之谊，可唇上残留的温热触感却让这份笃定有了裂痕。
幻境素来映照人心，或贪或嗔，或痴或妄，皆无所遁形。
沈昭下意识抚过唇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少年温软的触感。
“怎么可能？”沈昭猛地收住思绪，“千机塔出错了吗？”
沈昭向来澄澈的剑心，第一次泛起了涟漪。
要是他抬头看一眼头顶金光大字，就会明白这不是幻境。
可他没看，因为他的心已经乱了。
心乱的那一刻，像有蝴蝶轻轻振翅，在看不见的地方掀起暗涌，千机塔第五层的试炼悄然发生了变化。
沈昭在第五层入口处猛然顿住脚步。
青玉地面上，林澈正笑吟吟地望着他，眼角还带着方才染血时的泪痕。少年指尖把玩着一缕金光，那姿态熟悉得令人心惊。
“师兄怎么愣住了？”林澈歪了歪头，鎏金色的瞳孔里流转着真实的困惑。
霜天剑在鞘中发出嗡鸣，沈昭没有立即拔剑，他目光沉沉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千机幻境从不会重复考验，更不可能出现两个完全相通的幻象。
这个认知让沈昭心头剧震，握着剑柄的指节微微发白。
“你，”他声音有些发紧，“究竟是谁？”
林澈闻言一怔，鎏金色的眸子微微睁大。
他向前迈了半步，却又迟疑地停住，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染血的衣袖。
“师兄，”少年声音轻软，带着几分委屈，“我是阿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