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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过后,我妈还是回到了那所大学。校长给出的条件优厚得卑微,但我妈只提了一个要求。
她要学校牵头,成立一个“反社会组织侵害研究”专项基金。所有资金,都将用于此类案件受害者的心理援助和法律支持。
我飘在会议室的窗外,看着她平静地说出这些话。她没提我的名字,但每一个字,都刻着我的名字。
陈燃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消沉下去。他递交了申请,调往了全市任务最危险、出警最频繁的特勤支队。
他去找我妈,郑重地告诉她这个决定。
“阿姨,她的那份,我替她守。”
从那以后,他每个月都会来看我妈,提着菜,陪着聊天,修水管换灯泡,活脱脱一个亲儿子。我看着他们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偶尔说几句话,竟有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我的事迹,毫无意外地被改编、被报道,在社会上掀起了巨大的讨论。曾经只是卷宗代号的“人皮地图”和“舌骨密码”,成了那个夏天,一个时代的记忆,像警世钟一样,敲打着每一个人。
我妈的课,重新开了起来,而且座无虚席。许多外校的学生,甚至上班族,都专程赶来旁听,教室里挤得连过道都站满了人。
她站在讲台上,腰板挺得笔直,眼神里有一种历经风霜后的平静和光芒。她讲犯罪心理,讲人性深渊,讲那些冰冷的案例,声音沉稳,逻辑清晰。
有一次课后,一个胆大的学生举手提问。
“林教授,您您后悔当初误解了自己的女儿吗?”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妈身上。我看到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
“我后悔的,不是误解她。”
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我后悔的是,在她最需要一个拥抱的时候,我给了她一巴掌。”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只有压抑的、细碎的抽泣声。
那天晚上,我跟着她回到办公室。
她打开台灯,灯光下,我看到她的桌上,摆放着一个崭新的相框。
那是一张被精心处理过的照片。
穿着消防员制服的爸爸,穿着警察制服的哥哥,还有穿着消防救援制服的我,三张单人照,被p在了一起。
我们三个人并排站着,英姿飒爽,像一张迟到了太久的全家福。
看着照片里我们三个人的笑容,我心中最后一点执念,也终于像青烟一样,悄然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