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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妈任职的大学发来了返聘通知。
校长亲自登门,带着一脸的谄媚和悔意,姿态谦卑得像个犯了错的学生。
网上,那些当初联名要求开除她的学生们,又轰轰烈烈地发起了“向林清雅教授道歉”的活动。
真是可笑,风往哪边吹,他们就往哪边倒。
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堵在家门口,长枪短炮地对着我们紧闭的房门。
我妈拒绝了所有采访,只隔着门,冷冷地说了一句。
“我要先去参加我女儿的葬礼。”
葬礼那天,天是灰色的,像蒙了一层洗不干净的脏布。
送葬的队伍从街头排到了街尾,黑压压的一片,沉默得让人心慌。
最前方,是几十辆消防车。它们闪着灯,却死一般寂静,没鸣一声笛,用这种无声的方式,为他们的英雄家属致以最高敬意。
陈燃和他的队友们,穿着笔挺的制服,成了我的仪仗队。
他们抬着我的棺木,一步步,走得沉重而平稳,仿佛脚下踩着的是刀山火海。
那上面,覆盖着两面旗帜。一面是鲜红的国旗,另一面,是橙色的消防救援旗。我生前的荣耀和屈辱,在这一刻,都成了过眼云烟。
人群里,那些被我从火场里救出来的孩子和家长们,也自发赶来了。他们举着横幅,白底黑字,像一把刀,刺痛了我的魂魄。
“英雄苏念,一路走好。”一个母亲拉着我妈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阿姨,以后我们都是您的孩子。”
沈阿姨的孙女,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被我妈抱在了怀里。她还太小,不懂什么是死亡,只好奇地看着这黑压压的人群。
她懵懂地伸出小手,指着我的黑白遗像,脆生生地问。
“奶奶,这个姐姐是睡着了吗?”
我妈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她竟然笑了,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是啊,她太累了,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到了墓地,这里安葬着我的消防员爸爸,和我因公殉职的警察哥哥。我妈亲手将我的骨灰盒,安放在他们两个的陵墓中间。
她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石碑,像在抚摸我的脸,动作轻柔得仿佛我只是睡着了。
“念念,跟爸爸和哥哥说,你没有给他们丢脸。”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我虚无的魂魄里炸响。
“下辈子,还来做妈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