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王大山的脚底下跟灌了铅一样,又慢又沉。
每一步,都像是在他自己心口上跺。
日头早就起来了,金灿灿的阳光晒在身上,暖烘烘的。
可他的心,却凉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从里到外都往外冒寒气。
恨!
那股子恨意,跟疯长的野草,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给塞满了!
他恨何望田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恨王富贵那个贪得无厌的老王八!
恨那个开跑车撞人的富二代!
也恨当年那个嫌贫爱富,一脚踹了他的校花!
可他最恨的,是他自己!
恨当年那个没脑子的愣头青!恨现在这个没用的废物!
要不是他这么没用,爸怎么会活活气死!
嫂子又怎么会跟着他受这种天大的委屈!
“呼……”
王大山胸口剧烈起伏。
一口气吐出去,眼里的血红和悲愤,一点点变成了刀子一样的冰冷。
报仇!
这血海深仇,必须报!
但不是现在。
他现在就是个屁!
手里没钱,脚下没地。
在村里人眼里,他就是那个谁都能上来踩一脚的傻子!
何望田和王富贵那两个畜生,早就穿上了一条裤子,在村里根深蒂固。
现在冲上去硬碰硬,那就是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砸,自己碎得稀巴烂,人家连道印子都不会有。
得忍!
他不但要忍,还要继续当这个傻子!
当得比以前更像傻子!
王大山心里发了狠。
只有傻子,才让人没防备。
只有傻子,递出去的刀子,才能一刀捅进敌人的心窝子里!
对!就他妈这么干!
这个念头一出来,王大山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他脸上那股子能杀人的阴冷狠戾,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下一秒,他身上的肌肉松弛下来,眼神变得空洞又迷茫,嘴角一咧,一副傻笑就又挂在脸上。
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变回了那副双腿打晃,一步三摇的傻样儿。
他,又成了杨兰村那个谁见了都摇头的“傻子大山”。
走着走着,离家还有老远。
王大山瞅见自家破院子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瞅,指指点点,唾沫星子横飞,脸上那表情,比过年看大戏还热闹。
院子里头,撕心裂肺的女人哭喊声,还有尖酸刻薄的叫骂声,一阵阵传出来。
王大山的心猛地揪紧了!
他像头被惹毛的公牛,闷着头,也不说话,就那么直愣愣地往人群里拱!
“哎哟!”
“谁啊!撞到老娘了!”
看热闹的人被他撞得东倒西歪。
一看来人是傻子大山,都嫌恶地闭上了嘴,赶紧让开一条道。
王大山冲进院子,眼前的一幕,让他眼珠子瞬间就红了!
一个穿得花里胡哨,颧骨高耸,嘴唇削薄的中年妇女。
正死死抓着白秀莲雪白的手腕子,要把她往院外拖!
那女人王大山认识,正是白秀莲的亲妈,吴艳红!
吴艳红旁边,还站着个吊儿郎当的二流子,是白秀莲那个不务正业的亲哥,白占山!
白秀莲头发散乱,脸上挂着泪,拼了命地往回挣,哭得嗓子都哑了。
“妈!你放开我!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嫁给赵瘸子那个老流氓!”
“你个死丫头!反了天了你!敢这么跟妈说话!”
吴艳红尖着嗓子破口大骂,手上力气更大了,拽得白秀莲一个趔趄。
“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是让你给一个死人守寡的?还拖着个傻子当累赘!我们老白家的脸,都让你这个赔钱货给丢尽了!今天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得给我回去!”
白占山在一旁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秀莲啊,你就听妈一句劝吧,咱们了是为你好,那赵瘸子虽然腿脚不好,可人家有钱啊!家里三间大瓦房!彩礼一出手就是八千八呢!你嫁过去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在这破地方守着个傻子强?”
说到这,他好像生怕白秀莲不答应,急了眼:“再说了,你不嫁过去,我娶媳妇的彩礼钱从哪儿来啊!”
“你们就是想卖了我!”白秀莲绝望地哭喊,“我是个人!不是你们换钱的畜生!”
“你个赔钱货!你还敢犟嘴!看我不打死你!”
吴艳红见怎么都拖不动,气得扬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眼睛却骨碌一转。
她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指着白秀莲的鼻子骂道: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死活不肯走,一天到晚守着那个傻子,是不是跟他有一腿?!啊?!”
“你说啊!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是不是早就跟那个傻子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这话一出,院子里外,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钉在了白秀莲和王大山的身上。
白秀莲浑身一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拼命地摇头,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妈……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好歹也是你的女儿啊!”
白占山一听亲妈的话,脸也变了。
他看向自己妹妹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鄙夷和嫌恶,好像已经认定了这事是真的。
他指着白秀莲,痛心疾首地骂道:
“白秀莲啊白秀莲!你……你也太不要脸了!我白占山的脸,我们老白家的脸,全他妈让你给丢光了!”
“你怎么能……怎么能跟一个傻子干出这种龌龊事!你贱不贱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