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死一样的安静。
孙二狗那孙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可那股子汗臭和烟油子味儿还钻在鼻子里,让人直犯恶心。
白秀莲瘫在炕上,骨头缝里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脑瓜子嗡嗡的,什么也想不了。
她就那么直勾勾地瞅着王大山。
瞅着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跟前。
他的眼神……
娘嘞!
那眼神太吓人了!
根本不像大山的眼睛。
大山的眼睛,很干净,很清澈,虽然里面总像隔着层雾,看人也是憨憨的,傻乎乎的。
可现在,那层雾没了!
他的眼珠子黑得发亮,跟村后山里的深水潭子似的,一眼瞅不到底。
那眼神里头,有火,有冰,还有些她说不出来的东西,正死死地盯着她!
看得她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
这是……鬼上身了?
这么想着,白秀莲吓得哆嗦,上下牙都在打架。
王大山的目光,落在她被扯开的领口上。
那一大片晃眼的风光,还有上面被孙二狗那畜生抓出来的几道红印子,刺得他眼睛生疼。
一股邪火,“噌”的一下子,从脚底板烧到了天灵盖!
他没吱声,闷着头弯下腰,捡起炕上那件红褂子,动作却异常轻柔地披在了白秀莲身上。
他还伸出手,帮她把领口一点点拢好。
指尖滚烫。
这一下,却把白秀莲吓得魂都没了,“啊”地尖叫一声,整个人死命地往炕里头缩!
“别……别碰我!你,你是个啥东西?你不是大山!”
王大山的心口,猛地抽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这一下转变得太猛,把嫂子给吓坏了。
他叹了口气,嗓子压得又低又沉,生怕再惊着她。
“嫂子,你别怕。”
“是我,我是大山。”
这是他脑子清楚过来后,跟她说的第一句囫囵话。
不傻笑了,不流哈喇子了。
那声音又沉又稳,砸在耳朵里,竟让她疯跳的心安稳了一丝。
白秀莲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声音……
她有多久没听过大山这么跟她说过话了?
两年了!
整整两年啊!
自从大山出事回来,就只会“嘿嘿”笑,只会喊饿,只会叫“嫂子”。
白秀莲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唰”地一下就滚了下来,一串接着一串,烫得她脸颊生疼。
这里面,有委屈,有后怕,可更多的,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狂喜!
“你……你真的……大山,你的脑子……”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嗯,我好了。”王大山点了下头,眼神扫过地上那滩还没干的血,瞬间又冷得像冰。
“刚才叫孙二狗那畜生踹了一脚,头磕在桌子角上,没成想……倒把脑子里的浑水给撞清亮了。”
他说得轻巧,白秀莲听得心都拧成了一团。
她想起刚才大山后脑勺冒出那么多血,挺尸一样不动弹的样子,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也顾不上害怕了,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伸手就去摸他的后脑勺:
“快让嫂子看看!伤着哪儿了?流了那么多血,疼不疼啊……”
她的手还没挨着,就被一只大手给抓住了。
王大山的手掌又大又糙,热得像块烙铁,带着一股子让你挣不开的劲儿。
白秀莲浑身一麻,那股热气顺着手腕,一下子窜遍了全身,脸“腾”地就烧了起来。
这是大山头一回……这么抓她的手。
“没事了,嫂子。”王大山看着她。
眼神里有心疼,还有些她看不懂的男人的东西。
“皮外伤而已,早不流血了。倒是嫂子你,刚才吓坏了吧?”
白秀莲被他这么盯着,心跳得跟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样,赶紧低下头,眼泪又下来了。
“我……我没事儿……大山,都赖我……都赖嫂子……”白秀莲哭得抽抽搭搭的,心里又臊又悔。
“要不是我……我动了那些歪心思……你也不会……孙二狗那畜生也不会……”
她一想到自已刚才竟然想借傻小叔子的种生个娃,就臊得脸皮发烫,恨不得钻地缝里。
王大山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
他脑子是清醒了。
可刚才发生的事,他都清清楚楚地记着呢。
一个年轻寡妇,拉扯着他这个傻子,日子过得有多苦,村里那些碎嘴子的话有多难听,他心里都门儿清。
他知道嫂子也是压抑了太久,想要发泄一下压力。
王大山不但没半点瞧不起她,心里反倒全是心疼,全是愧疚。
是他这个当小叔子的没用,才让嫂子受了这么多委屈。
“嫂子,这事儿不赖你。”王大山的声音更柔了,“过去了,别想了。”
他顿了顿,伸手扶住白秀莲的肩膀,让她坐直了,眼神头一回变得那么正经,那么吓人。
“嫂子,我傻了这几年,家里……到底出啥事了?”
他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我爸呢……他老人家上哪儿了?”
“我怎么没看到他?”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王大山的声音都在抖,心里揪着一个最坏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