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宫灯次第亮起,将巍峨的宫殿笼罩在一片朦胧而辉煌的光晕之中。
凤仪宫内,一场小型的家宴正在进行。说是家宴,实则出席者唯有女皇耿凌、皇太后耿梦,以及位分最高的沈妃沈新。
这是耿凌穿越以来,第一次与这位神秘的沈妃通桌用膳。她端坐于主位,努力维持着镇定,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侧下方那个月白色的身影。
沈新姿态优雅从容,用餐的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融入骨子里的矜贵。他并不多话,只在皇太后问及时,才温声回答几句,言辞得l,笑容恰到好处,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皇太后显然对沈新颇为记意,话里话外带着敲打耿凌的意思:“凌儿,你瞧瞧新儿,总是这般懂事知礼。后宫之事,有他从旁协助,哀家也放心不少。你如今身子也大好了,日后这雨露恩泽,也要懂得均衡,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正理。”
耿凌拿着玉箸的手微微一僵,只能含糊应道:“儿臣知道了,劳母后操心。”
沈新适时地端起酒杯,唇角含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太后娘娘过誉了,侍奉陛下、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本分。陛下日理万机,子嗣之事关乎国运,自有上天庇佑,定会早日如愿的。”他说话时,目光轻轻掠过耿凌,那眼神依旧深邃难辨,仿佛只是说着最寻常的客套话。
耿凌却觉得那目光像细密的针,带着若有似无的探查。她强迫自已迎上他的视线,举杯示意:“沈妃有心了。”
酒过三巡,膳食用罢,宫人撤下席面,奉上清茶和时令水果。
皇太后略显疲态,先起驾回宫歇息了。殿内便只剩下耿凌和沈新二人,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而安静。
熏香袅袅,烛火噼啪。
沈新并未立刻告辞。他捧着青瓷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似是无意般开口:“陛下今日气色好了许多,看来确是痊愈了。臣妾听闻,陛下还召见过工部侍郎奥良之女?”
来了。
耿凌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吹了吹茶沫,淡淡道:“嗯,听闻她手巧,得了个新奇玩意儿,让她来解解闷罢了。”她刻意将此事定性为“解闷”,淡化其背后的意义。
沈新微微一笑,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朦胧:“奥家妹妹年纪虽小,倒是活泼可爱,心灵手巧。陛下喜欢也是常理。”他话锋轻轻一转,状似随意,“说起来,此次选秀,出色的公子贵女着实不少。镇国大将军家的张曜公子,听闻文武双全,英姿勃发,想必更合陛下心意?”
他的语气温和自然,仿佛只是闲话家常,谈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但耿凌的神经瞬间绷紧了。他果然提到了张曜!而且如此直接地将张曜和“更合陛下心意”联系在一起,是试探?是引导?还是某种暗示?
她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看向沈新:“选秀之事,自有母后和礼部操持规矩。朕只需届时秉公甄选即可。合不合心意,终要看其品性才德,是否为国之栋梁,后宫之贤助,岂能单凭家世或传闻论断?”
她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既未肯定也未否定,将皮球踢了回去,通时也暗暗表明自已不会轻易被家世背景左右。
沈新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光芒,似是讶异于她这番滴水不漏的回答,又似是别的什么。他从善如流地点头:“陛下圣明。是臣妾失言了。只是张公子家世显赫,其父张将军又为国戍边,劳苦功高,想必朝野上下对其都颇为关注。臣妾也是担心陛下若……有所顾虑,反倒不好。”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为耿凌考虑,提醒她张曜身份特殊,需要谨慎对待,但细细品味,却又像是在强调张曜的非选不可,甚至暗示若不选他,可能会引起朝局动荡或寒了功臣之心。
耿凌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沈妃思虑周全。此事朕自有分寸。今日有些乏了……”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
沈新立刻起身,躬身行礼:“是臣妾叨扰陛下歇息了。臣妾告退。”
他退后几步,转身朝殿外走去。月白色的衣袍在烛光下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
就在他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耿凌似乎无意间想起什么,开口唤住他:“沈妃。”
沈新脚步一顿,回身:“陛下还有何吩咐?”
耿凌看着他,目光似乎有些游离,像是随口一问:“朕听闻,你入宫前,曾游历四方?见识定然广博。不知……可曾听说过前朝的一些旧事轶闻?朕近日翻阅前朝史料,颇觉有趣。”
问出这句话时,耿凌的心跳微微加速。这是她的一次大胆试探。沈新的背景是一片空白,这本身就不正常。他与前朝,是否真有关联?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沈新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他微微颔首:“臣妾惭愧,虽曾游历,却多是山水之乐,于史实旧闻所知甚少,恐要让陛下失望了。若陛下对此感兴趣,或可召翰林院的学士们前来讲解,更为妥帖。”
回答得无懈可击,坦然承认自已不知,并给出了更专业的建议。
要么是他真的毫不知情,要么……就是他的城府已深到了可怕的地步。
耿凌看不出任何破绽,只得故作失望地摆摆手:“无妨,朕随口一问罢了。你退下吧。”
“臣妾告退。”沈新再次行礼,这一次,真正地转身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殿外的夜色中。
殿内重归寂静。
耿凌独自坐在宽大的凤椅上,指尖冰凉。
刚才那短暂的言语交锋,看似平淡,实则暗潮汹涌。沈新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别有深意,而自已的每一次回应都需小心翼翼。
他对张曜的关注超乎寻常。他对自身背景的掩饰完美无缺。
这个人,就像一团迷雾,越是接近,越是觉得危险。
而他最后离去时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反而让耿凌更加确信——他绝对有问题。正常人被问及陌生领域,总会有点细微的反应,但他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反常。
“青黛。”她低声唤道。
“奴婢在。”
“今晚沈妃来时,以及离去时,可有什么异常?可曾遇到什么人?”耿凌问道,虽然知道希望渺茫。
青黛仔细回想了一下,摇头:“回陛下,并无异常。沈妃娘娘是独自乘软轿来的,离去时也是直接回了自已的披霞宫,途中并未停留,也未与任何人交谈。”
耿凌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沈新……你究竟是谁?你想让什么?
还有两天,就是选秀大典。
她感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紧。而自已,就是网中心的那只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