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09
从医院出来时,陆聿书的心口闷得厉害。
他明明已经在众人面前替陆薇薇挡下了所有质问,把所有矛头硬生生压在自己身上,可心里却始终有一股慌意,像是空落落的,怎么都填不满。
夜色下的街道灯火模糊,一盏盏街灯从车窗外掠过,像是在倒数计时。车厢里气氛压抑,他的指尖死死扣着座椅边缘,呼吸闷滞。脑海里浮现的,是盛明昭离开时的背影。
那样决绝,从来不是她的性子。
昭昭虽然嘴硬,性子倔,可这七年来,从未在他面前真真正正说过“分开”二字。她可以气到哭,可以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天不出来,可她总归会在第二天清晨端来一碗药汤,或者在他下班很晚时,默默替他留一盏灯。
他们结婚这么多年,他几乎以为彼此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不会的,昭昭不会舍得离开的。
他这么想着,却不自觉地拿起手机,想要给盛明昭发一条消息。可是屏幕亮起,他却愣住了,半天都没打出字。指尖悬在输入框里,他忽然想起她那双哭肿的眼睛,想起她最后那句冰冷的“我要你血债血偿”。胸口蓦地抽痛,他屏息,却在下一秒听见身侧的声音。
“聿书哥哥。”
陆薇薇轻轻喊了一声,把他的思绪生生拉回。
她抬眸望着他,眉眼间是不同于盛明昭的乖巧柔顺。纤长的睫毛轻颤,眼神里带着依赖,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能依靠。
陆聿书从前最喜欢陆薇薇这般模样。在外人面前,她贵不可攀,姿态端庄,可唯独在他面前乖顺听话。
不像盛明昭,总是高高在上,总是趾高气昂,动辄顶撞他。
为什么她就不能乖一点呢?
如果她能像薇薇这样懂事,他何至于如此为难?陆聿书心头泛起一丝不耐,却又很快压下。
陆薇薇轻叹一声:“哥哥,我们刚才丢下小盛,她不会生气吧?小盛也真是的,古语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怎么就是不愿意理解你一下呢?明明哥哥你这么不容易。”
这句话生生将陆聿书的思绪钉死在原地。
是啊,昭昭为什么总是不愿意体谅自己呢?
喉咙发紧,他指尖收拢成拳,骨节发白。
可不知怎的,他脑子里却偏偏浮现出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在他彻夜加班后,她抱着药箱闯进书房,把他强硬地按在椅子上,非要给他针灸放血;
他气急了冲她吼,她却红着眼睛递过一碗药,说:“你不心疼自己,还有人心疼你。”
怀孕时的她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把他踹下床,命令他半夜跑几十里买她馋的点心。可他从没真的生过气,只觉得她可爱,甚至心甘情愿。
昭昭,确实总是任性,动辄发火。可偏偏,这样的她才是真的鲜活。
他心底某个角落悄然酸涩。
只要她这次能回来,愿意和他服个软,他一定会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哪怕是要他彻底和陆薇薇断干净,他也愿意。
夜里,别墅客厅灯火昏黄。
陆薇薇端来一碗汤药,姿态温婉,像极了古画中的仕女。她小心翼翼地吹凉,递到他唇边,声音柔柔:“聿书哥哥,你辛苦了,快来,喝点安神药。”
陆聿书低头看着她,心口却浮出另一个画面——
怀孕时的昭昭,素面朝天,眉眼带着倔气,把热乎乎的碗塞进他怀里:“喝了,苦不苦我替你尝过了。”
那时他没在意,只觉得她黏人。可如今想来,每一口汤药都有一丝甜。
安神药入口格外苦涩,他皱眉:“怎么这么苦?”
陆薇薇愣了下,有些不解:“安神药本来就是苦的啊,哥哥。”
是吗?
可为什么盛明昭每次给他煮的,都是甜的。
她应该是偷偷改过方子了。
陆聿书一向把喜好藏得很深,外人只知道他是冷厉克制的总裁,却没人知道他怕苦。
只有昭昭知道。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逼着自己压下心底的刺痛,伸手将薇薇搂进怀里,亲昵得近乎急切。
他吻上陆薇薇的唇,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动作越来越激烈。可动作越激烈,他心底那抹身影越发清晰。
昭昭哭着闹着,却从不假意顺从,她一身傲气,总是不愿意服软。
她永远倔强得像一团火,把他逼得无处可逃,却也让他觉得自己真实存在。
陆薇薇不同。
她永远在人前高傲体面,在他身边却柔顺到近乎没有棱角,仿佛所有的喜怒都要依附于他。
陆聿书记不清自己和陆薇薇缠绵了多久,可越是沉溺,他脑海里的人影就越发清晰。
哪怕和另一个女人唇齿相交,他也抹不去盛明昭的身影。
“爸爸。”
稚嫩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
陆聿书猛地一震,松开怀里的女人。
小宝揉着眼睛走下来,怯怯地问:“妈妈呢?妈妈去哪了?”
陆薇薇立刻站起身,笑容恬淡:“小宝乖,妈妈生气了,过几天就回来。别担心,有薇薇姨姨在呢。”
陆小宝一开始还能被哄住,可过了一会就哭喊起来,声音固执而颤抖:“我不要薇薇姨姨,我要妈妈,我要妈妈!爸爸,我要妈妈!”
空气骤然僵住。
陆聿书心口骤然一紧,仿佛被人狠狠攥住。喉咙里一声“昭昭”几乎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小宝脸色忽然煞白,整个人直直倒了下去。
“小宝!”
陆聿书失声惊呼,心头彻底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