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直接在文华殿的偏殿里,让人摆上了桌案、算盘和笔墨,当场就开始了工作。
这一算,就没日没没夜。
宫女们只看到,贤妃娘娘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奋笔疾书,面前的算盘,几乎没有停过。饿了,就随便吃几口送来的点心;困了,就趴在桌上小憩片刻。
到了第三天的下午,李清照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她没有立刻去见皇帝,而是让人将一份她的手令,送到了户部。
手令上只要求一件事:调阅户部近三年来,所有涉及皇庄、盐税、关税上缴内帑的原始底账。
此令一出,户部上下,一片震动。
一个后宫的妃子,竟然要查国家财政部的账本?这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情!户部的官吏们本想推诿,但手令上,清清楚楚地盖着皇帝的私印。
他们不敢违抗,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几大车的账册,送进了皇宫。
又过了两天,李清照终于捧着一本她亲手写就的,薄薄的册子,走进了朱由检的书房。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黑圈,但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
“陛下,臣妾幸不辱命,查清楚了。”
朱由检放下手中的军报,示意她坐下说。
李清照没有坐,而是将那本册子,呈了上去。
“陛下,国库和内帑,就像两个大水缸。而从各地收到税银,再运到京城,就像一条条水渠。问题,就出在这些水渠上。”
她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开始解释。
“臣妾核对了两边的账目,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以万历四十五年的田赋为例,户部的账上记着,当年全国实收税银四百万两。可最后真正进到国库大仓的,只有不到三百二十万两!中间有八十万两,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臣妾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发现手段五花八门。比如火耗,地方上把碎银熔炼成银锭,会有损耗,这本是惯例。但他们却把一成的火耗,虚报成两成、三成!多出来的,就被各级官吏,层层瓜分了。”
“再比如漕运,一船粮食运到京城,他们会虚报船只倾覆、粮食发霉,然后将粮食私下卖掉,中饱私囊。”
“最可恶的,是做阴阳账册。他们有一本账,是应付户部检查的,做得天衣无缝。但他们自己,还有另一本真正的账。江南盐税,一年上缴中央的额度是一百一十万两,但这只是那本明账上的数字。据臣妾估算,他们实际的盐税收入,至少是这个数字的三倍!多出来的钱,全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
李清照每说一句,朱由检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当听到“三倍”这个数字时,他再也忍不住,一掌拍在桌上,那只他最喜爱的汝窑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一群硕鼠!一群国之蛀虫!”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这个皇帝,穷得连赈灾的钱都拿不出来。因为他整个大明朝的财政体系,就是一个巨大的、千疮百孔的筛子!
无数的财富,就在这运输和记账的过程中,被那些他素来倚重的文官们,无声无息地“蒸发”掉了!
“魏忠贤!”朱由检对着殿外,发出一声怒吼。
魏忠贤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奴才在!”
“拿着贤妃的这份东西!”朱由检将那本册子扔给他,“立刻给朕去查!把户部给朕查个底朝天!所有跟这些账目有关的人,从尚书到书吏,一个都不许放过!全部给朕带回东厂!朕要活的!”
“遵旨!”魏忠贤拿起那本册子,只翻了两页,脸上就露出了残忍的狞笑。他知道,这下又有大活儿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