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卯时,王府里一阵乱。内院的水井忽然飘出一层薄白。厨下的柴间忽然冒了几缕烟。门房里那个最精明的小厮忽然肚子痛得直冒汗。
“坏了。”管家一头冷汗,“谁动了我们井?”
“没动。”后厨的婆子抖,“井盖上有灯影,像有人照了两下,就没了。”
“照了两下”管家牙根打颤,“走,报王爷。”
朱常洵正在屋里把玩一枚古玉,听了半句,玉落在案上,响了一下。他霍然起身:“把井封了,把厨房的火都灭了。门房再换人。夜里上的暗号,从此不要用了。”
“王爷,礼部的人还在。”
“在就让他们在。”他压住怒气,“东西不许动,帐不许动。谁敢动,打断手。”
“遵令。”
他说完,忽然又坐下,慢慢吐了一口气。他忽然懂了:真正的可怕,不是有人上门,是有人照镜。镜照在王府,照在心上。镜子不说话,偏偏叫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京中,奏报接连不断。有人被带进都察院,有人被带出王府的旁门,踏过青石板时不敢抬头。也有人夜里偷偷跑到关棚边,想过去又不敢过去,最后在原地哭。
“这些人不是贼。”王承恩小声说,“只是被裹住了。”
“朕知道。”朱由检的手按在案上,“所以朕才不喊杀。喊杀容易,收人心难。朕要的是长久。”
“魏忠贤,把东厂的人撤出城门半里。让兵部的正规军站缉,厂卫退后。厂卫擅察,不擅守。守城的是兵。厂卫盯的是内应。”
“奴才明白。”
他抬头,目光像一柄钩子勾过朝堂徐徐起落的帷幕,“吏部。把晋王、秦王最近三年的府中账、护卫丁名录、家中出入,立刻照宗人府抄一份给朕。”
“谨遵。”
“王府外的井,谁敢私加盖板的,拆。谁敢以净水,冷面为名号的,改。把城里所有井都打一遍水样,甚微的药也能闻出来。朕不要迷香、不要油药、不要人心的阴气。”
三月将近,洛阳风里有了泥土的暖意。城南的关棚前,来往的行脚人比前几日多了。王府里的护卫丁渐渐少人夜里出门,白日里的阵列还是摆,手里的弩却被收进架子。城里茶肆换了新词,王府择吉,春水入城。唱的人眼睛亮,听的人心里也亮。
“王爷,城里人都在看。”管家小心翼翼,“三月之前,礼部还要来一次。”
“让他们来。”朱常洵把手背在身后,在廊下来回走,“洛阳人看看也好。看多了,他们自然知道谁是在为他们好。”
“王爷”
“闭嘴。”
他忽然停住,抬眼望向西边的天。太阳落下去,光像一块布被缓缓收拢。他忽然感到一种奇怪的冷,不是风是冷,是心里那口气,压了又压,忽然压不住了。
“备车。入京。”
管家怔住,半晌才回神,连声应诺。
“告诉府里的人,账本都备好,人名都写清。谁动过手,谁拿过钱,谁说过话,写清楚。朕是王爷,”他忽然用朕自称,又立即改口,“本王是朱家子弟,本王该有的脸面,去京里自己去要。别人给的,不要。”
“王爷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