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索一紧,车夫手腕被扭着,整个人栽下车来。木箱盖被外力猛然扣住,卡住了缝。两侧原早埋伏下来的锦衣卫同时出手,短刀一封,盾牌一顶,把弩口压回箱内。
“抬走。”领头人一声短喝。
雨里,牛车被抬到一处耳房里。木箱撬开,里面是两层。上层放着弓弩、药包,下层放着三件衣服、两双小鞋、一包细软。
衣服是宫里旧式内侍服,小鞋很小,像是七八岁孩子穿的。细软里夹着两封信,一封写给某人,要他北上,一封写给某人,让她出城。
“借孩子做掩护。”段国柱进来,脸色沉,“这手太黑。”
“把孩子找出来。”李若琏沉声,“不许让他们沾上一点血。”
那日暮色里,城门外小庙的檐下,两个孩子从一个破蒲团里被抱出来,身上裹着厚厚的布。孩子眼睛很黑,看向人,没哭。
抱他们出来的锦衣卫把披风给他们裹上,递糖,递水。孩子接过,手很冷。小的那个抬头,声音很细。
“我们娘呢。”
“在前头等你们。”锦衣卫低声,“先吃糖。”
夜更深,乾清宫里一盏灯一直亮到五更。朱由检把手心按“南事日”上,耳边是雨声。他想起白榜上的字,想起石碑上的刻,他长长吐出一口气。
“王承恩。”
“在。”
“传旨。”他站起,披衣,“东厂、锦衣卫、内廷侍卫三路联动不变。都察院新增一处复核,专看供词互证。吏部暂缓名单上所有人的升转。兵部加派人巡夜,京营轮值,三日一换。工部把城门一带的水沟再修深半尺,雨多,水走得快。”
“谨遵。”
“再写一条。”他顿了顿,语气压得极稳,“朕再申一遍,凡扰民、凡抢掠、凡借势报私仇者,按军法,斩。”
“是。”
他走到窗前,推开一线。雨外天色发白,东边隐隐露出一抹亮。他的声音不高,像对着自己说,又像对着整个城说。
“你们来,朕就迎;你们伏,朕就查。你们藏,朕就挖。你们走,朕就堵。你们杀,朕就救。大明不是你们的棋盘。朕在。”
拂晓,京师的风把雨吹散了半天。坊门口的告示又添了两张。人群里有人握拳,有人放声长叹。
茶肆的小调换了词,唱的是:“江南银北上,北上为军装。军装落谁身,落在我儿郎。城头换新旗,巷口贴新榜。有人忙救火,有人忙织网。”
天机子仍无踪影。他像影子,像雾,像风。可他每一次落子的痕迹,正被一点一点摸出来。街角、庙口、渡头、书坊,黑的白的,明的暗的,都在灯下。
朱由检把朱笔放回砚台。他没说话,他只是把手掌按在案卷上,按得很稳。外头的号声响了两下,京营换哨。宫门开,天色大亮。
“开衙。”他转身,步子不快不慢,像每一步都踩在一块看得见的地上。
晨鼓三通,金銮门缓缓掀起一道光。御史、给事、六部诸司依次入班,靴跟踏在青砖上,发出一片干净的回声。御前几案整齐,案上压着昨夜新摊开的边报和供单,角上用朱线系着,像把一张张网拴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