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根子都在一个字:账。查不清,谁都能吃空饷,谁都能挪银不报。要查得清,得有眼毒、手快、心狠的人,而李淑英,恰好三者俱备。
朱由检听闻李淑英清查账本之事,亦心中大慰。
他自穿越至此,一直清楚,空有雄心壮志,却被一摞看不清、理不顺、追不回的旧账拖得寸步难行。朝廷富不起来,兵饷周转不灵,内帑、外库、织造、贡银、关税层层脱节,各自为政,竟形成一张无人能理的蛛网。
他尝试过用东厂介入,查账逼供,甚至令户部逐项逐地核对。可所有手段加在一起,也不及李淑英一人之力查出的漏洞来得快、狠、准。
而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她查出的还只是开胃小菜。
真正的大菜,是李淑英以女子独有的细腻与缜密心思,在一堆无人能看懂的烂账中,扯出了一条直指江南盐政的大黑账!
那日,她坐在户部库房中,面对一堆看似无关的旧档:一份是南京织造司三年前对苏州盐商的贡银折缴记录;一份是苏州巡盐道递交的盐法巡查简报;还有一份,是浙江绍兴布政司汇入内帑的银单。
三份档案,来源不同,归属不同,年份也不尽相同。但李淑英的眼,却在其中抓住了一笔看似不起眼的数字。
“户部记作:苏州贡银调拨三十万两,入南京织造。”
她喃喃念着,又将另一页单据贴上,“而盐课簿中,却记作入布政司,仅十五万两。”
她眼神一沉,拈起朱笔,将那一行细细勾出。十五万两的空白,去哪儿了?
再翻下去,她竟发现,这笔所谓苏盐入南京的银粮,其实年年如是:账上调拨三十万,实入不过十五至十八万之间,差额银两,却从未出现在任何明面账目中。
“南京织造是否收足?”她问。
“未收。”账房答,“南京织造常年喊亏,每年都要上折说银不敷用。那这差额补了没?”
“补了。”那书吏低声,“由东南关税贴补。”
李淑英沉默良久,忽然低声道:“每年,盐商交了,官府收了,织造缺了,布政记了,内帑补了。听起来环环相扣,实则每一环都能吃一口空饷。”
“这五环之间,空出的十五万两,是去哪儿了?”
她回宫之后,将查得的初步结果绘作盐银五线图,五条银流路线自苏州盐务出发,一路向南京、杭州、绍兴、南京织造、皇宫内帑、东南关税交错,线条中竟有十四个无凭转移点,也就是:无人记录,银消账在途中。
更离奇的是,其中七个转移点,居然都指向一批内务府特批补银单据。而这些特批补银,统统由一个名字批转,袁崇焕。
朱由检看到这份图时,正在勤政殿夜批奏折。烛光下,他一目十行看完,眼神渐冷。
“盐政,织造,内务府,关税,四路银流,全部设了猫眼子难怪国库永远空。”
他合上账册,喃喃道:“袁崇焕,倒也不是废人。他倒比我那几个内阁先生有远见得多,只可惜,全是往私囊里打算盘。”
他站起身,负手踱步良久,忽而开口:“传王承恩。”
不多时,王承恩赶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