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谁令?”
“听陛下,听凤头!”
宫墙之内,女声如风雷回荡,宫人近侍、内监嬷嬷远远观望,无不动容。
而此刻,凤卫之东,紫禁之北,尚书省户部衙门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间静室,堆满账册,墙上张贴着万历四十五年至天启七年间的银粮出入对照表,密密麻麻,一页未翻完,已令人头皮发麻。
正中,一名身穿素蓝宫装的女子,正手执红笔,眉头轻锁,逐页比对。
此人,正是贤妃李淑英,她原是江南进士之后,世家女出身,自幼师从父兄,精通律历算学,最擅拨珠过目、推算法则。
入宫之后,朱由检无意中试问银两换算法时,她不假思索便将三家交错的铺号账目合一推清,连朱由检都赞一句:“若你是户部主事,怕早查清了这帮倒帐鼠。”
于是,朱由检乾脆将她外放内用,托付户部尚书毕自严一道密谕,让她协助清理旧账,按内务监督编外之职列入户部核计组,专查万历朝以来的财政糊涂账。
原本,毕自严还有些犹疑,毕竟朝中多少御史还揣着后宫不得干政的酸劲。
可一回合下来,所有异议,尽数闭嘴。
这日午后,户部官房内。
一名管库郎中递来厚厚一叠浙江织造岁出银两备表,颇为敷衍道:“此表已核三次,无误。”
李淑英接过,仅看两页,便轻轻一笑,不疾不徐地道:“浙江织造,岁出银十万三千两,年入却只有六万八千两,少数不在其内;而织造司交接单据,却又在七万三千两左右浮动。”
她轻叩案台,语气温和,却让人冷汗直流。“请问,差的五千两,去哪里了?”
那郎中脸色一僵,忙辩:“这、这多半是工匠误领、或者外采纸帛所用”
李淑英抬眼看他,语气不重,却足够让人噤声:“纸帛之用单据我已看过,一文不少,全数入账,反倒误领工银无据可查,且这五千两每年都准,不多一文,不少一钱。郎中可愿随我一同写奏章呈陛下?”
郎中腿一软,立刻跪下:“贤妃娘娘恕罪!那是前朝故例,向来如此,小的也不过是照章录账”
“若照章录账能误五千两,那章是谁定的?”她语气仍是淡淡的,却像一把冷刀,割在老账本的虚皮上。
毕自严站在一旁,看得心惊,忍不住与身边侍书低声道:“这账本,在她眼中,跟剖鸡似的,一层皮一层脏,她不翻到底不罢休。”
而帐房数名书吏、老掌柜、管库主事,渐渐从最初的不服,到如今见她就起身行礼,已然将这位贤妃娘娘,视作半个户部编外尚书。
当日黄昏,李淑英亲手整出一份《织造三年银粮虚实对照表》,红笔蓝墨交错勾勒,不出半日便清查出账面银差、入出不对、虚增耗料等十七条问题。
毕自严看得啧啧称奇,赞道:“此人若为男子,予愿让出一部之首;此人若为学官,恐连国子监首席也要让她三分。”
朱由检听闻此事,亦心中大慰。
他自入主大明以来,最头疼的便是财政烂账。朝廷富不起来,兵部饷不足,百官俸延三年,辽东赈银如沙漏之水,宫中犹有人妄言开支不合体面。